第八章(1)

门当户对

衾瓷即将毕业那年,收到了北京外国语学院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同样收到通知书的还有叶远婷。

衾瓷的母亲很欣赏叶远婷,希望衾瓷能同叶远婷一道继续深造,而英语是首选。

她似乎与叶家达成了某些共识。

这位在人事局工作的女干部很有些远见卓识。二十年来,她协助丈夫在事业上步步高升,为了儿子的成长也煞费苦心,作为妻子和母亲,她是称职的,即使有一些偏激,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衾瓷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对于母亲的呕心沥血,怎能不感恩?又怎忍伤了母亲的心?

宋妈妈说: 好男儿志在四方,到外面走一走,长长见识。 你还小,大好的年华应该用在学业上,别为儿女情长困住了手脚,到了妈妈这个年纪,后悔就晚了!

这位精明的母亲对儿子的 心事儿 一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难以接受一个私生女做宋家的儿媳妇,却不愿采取生硬的方法来干预。知子莫若母,她清楚,那样做只能使儿子和她离心离德,全心全意投向于紫俏。

如今,她要把握这个机会,点醒儿子的迷津: 爱一个人,不管多久,都会为他等候。读研就是对你们感情的第一个考验。

城市生活中,每一分钟都含有变数,包括感情。所以,衾瓷母亲插向儿子初恋的利刃就是西门吹雪的剑,准确无误,正中要害,剑过无痕,伤在其内。

那一天,正好是农历的五月初一,衾瓷终于在学校附近的小书屋里找到了正在租书看的紫俏。

又是好多天不见!

不久前,紫俏写了封分手信,托石磊交给衾瓷。

衾瓷看了,揉成团,又展平,折成一枚心,带在身上,却只字未回。

今天,他是来回信的,面对面问清楚:等?还是不等?

他看她举着一本破旧的小说,眼圈微红,痴迷在其中。他走上前,把那挡住视线的书抢夺下来。

她愣了好半天,等明白是他在眼前,就憋住一口气,硬生生逼回了眼眶里的泪,未让它掉落。可衾瓷却感觉,那眼泪啪嗒一声,跌碎在他的胸口,一直隐隐作痛,可能会牵扯一生。

他问: 看什么呢?

她答: 《千江有水千江月》,以前嫌它破旧,就只租没买,可现在还是舍不下,幸好它还在,你买了送给我吧。

他听她讲过这本小说 贞观和大信,即使 深知身在情长在 ,可到最后还是要分开。

他害怕自己终将成为大信。

他踌躇着买下那本书,带她走出书店,来到窄窄的小巷中。

他说: 以后,我从北京寄书给你,你得乖乖地看,等你看够了四本,我就回来一次,让你讲给我听。

她说: 那时,你可能已经陌生了我的语言 当你说一口纯正的英语时,我也许正在文字里畅游。 其实叶远婷也很会讲故事,你得用功学习,听她用英语讲的故事。

他气极反笑,凤眼中乌云密布: 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后悔吗?

我不后悔! 她面对他,清清楚楚地说: 我祝福你们!

那一刻,他们仿佛都有窒息的感觉。

他恨声问: 不等我吗?

她只说: 如果有一天,有人娶我,我就不等了。

她不能说,宋妈妈在不久前去过吴家。

那时,吴家的日子过得也很红火,紫俏的舅舅做包工头盖楼房,小发了一笔,但也只是宋家人眼中的 小小的暴发户 。来历不明的私生女身份,让紫俏难登宋家的 大雅之堂 。

宋妈妈和紫俏的外婆做了番长谈,话说得很有分寸,但也表明了态度:宋家不欢迎紫俏。

这是一个耻辱,宋家强加给紫俏的耻辱,像一记耳光迎头打来,而且还是在紫俏最敬爱的外婆面前。

紫俏从小就要强,中学时,三千米的长跑比赛,她摔倒了,又爬起来,继续跑,即使磕破了膝盖,即使落在最后,她仍然坚持跑到终点,并且是冲过去的。当老师鼓励着为她扯起终点的白线,她体会到尊重的可贵。

那天,紫俏当着外婆的面,对宋妈妈说: 外婆曾经告诉我,男为天,女为地,门当户对才能成就方圆,我差点儿给忘记了。今天,谢谢你提醒了我,你可以放心,我一辈子都会记得。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