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青梅竹马

从记事起,衾瓷就没看见过紫俏的父母,紫俏是在吴家长大的。

吴家与宋家都在陶瓷厂的家属大院里住,宋衾瓷的爷爷是陶瓷厂的厂长,紫俏的外公、外婆是陶瓷厂的职工。

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尽管紫俏没有父母的爱,但她的外公、外婆、舅父、舅妈都给了她格外的疼惜。那无微不至的呵护,令大院里的孩子们羡慕不已,甚至引起了女孩们的嫉妒。她们曾合伙讥讽紫俏:

穿美裙子就是公主了吗?

你是吴家外婆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你是没爸没妈的野孩子!

但,这类事情只发生过一次。

原因是宋衾瓷发怒了,像个小豹子似的。结果,女孩子的哥哥弟弟们,宋衾瓷和他的小帮凶们混在一起,打了个痛痛快快的群架。

一向彬彬有礼的好孩子宋衾瓷,从此声名远扬,在大院的孩子中立了威风,并且挨了他父亲的一顿暴打。

邻居们曾在背地里议论: 紫俏虽没她妈妈长得漂亮,但一样会惹人 。

他们以为,紫俏还小,和他们家中风跑的顽童一样,不会留意大人的谈话。

他们说,紫俏的妈妈是被一个军官抛弃的,出身不好的吴一彤配不上于军。

提起吴一彤的出身,还要从紫俏的外婆说起

解放前,紫俏的外婆 李儒绣,是李氏家族的大小姐。

李家 在燕阳,从清朝起至解放前,家族兴旺,声名显赫,垄断着燕阳的油坊、面铺、布庄、烟馆,三千亩良田,上百名长工,亭台楼阁,四世同堂。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李儒绣的爷爷 李显庭当家时,治家有道,威镇四方。

大儿子李崇文经营油坊、面铺、布庄、烟馆;二儿子李崇武,也就是李儒绣的父亲,掌管兵器弹药,编制三队,操练护院,站岗巡逻,守护炮台(当时北方土匪猖獗,侵扰滋事时有发生);三儿子李崇逸带领长工田间耕种,收成颇丰。

唯有小儿子李崇安,未能如其名。李显庭训教道: 安者未安! 李崇安驳辩: 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

李崇安可谓是为天下而安,为人民而安。

他在婚后第二日离家出走,从此音信皆无,他新婚的妻子用思念做茧,用回忆化蝶,领着从未见过父亲的独生女苦苦守望,等得满头的银丝,直等到解放后才由组织确认:李崇安化名为李红安,已在抗战时壮烈牺牲。他的独生女到北京捧回了他的骨灰,安葬在燕阳市烈士陵园。

但在那时,李家早已经支离破碎

除了李崇逸在家务农外,李崇文解放前去往台湾;李崇武因误伤八路军,在解放后判刑入狱。

李氏家族的大小姐李儒绣也受到诸多牵连:尽管是大家闺秀,知书答礼,却无人敢为其做媒,直至三十岁那年,在叔父李崇逸的极力撮合下,嫁给了憨厚老实的吴成。

两口子的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在文革中虽没挨过批斗,但政治污点是不可磨灭的,甚至会带给下一代。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李儒绣的女儿,那个能歌善舞的吴一彤,爱上了一名比她大十五岁的科研军官 于军,那时,这类婚姻需要严格的政审。

为了保全于军的政治生命和军旅生涯,保住那个倾注了于军满腔热血的科研室,吴一彤带着腹中的于紫俏决绝离去。

而后,李儒绣抚养着紫俏,吴一彤却消失,没再回家。

一段历史,能写就多少本的传奇?又能演绎多少儿女的痴爱?它带着祖辈的血和泪,爱和恨,呼啸而过,是非功过也罢,荣耀耻辱也罢,爱恨情仇也罢,冥冥中自有因果,谁人可评说?

外婆是这样对紫俏说的: 他们在很偏僻的四川工作,是科研基地,不准与外界联系。你姓于,身体里流淌着于家的血脉,就和姥姥姓李一样,永远不变。

紫俏默默地听,把和父母有关的支言片语牢牢记在心里。

每年,都会有一笔钱从四川寄过来,于军寄过来的。

每当换季,小姨就会去邮局,喜滋滋地取回一大包来自上海的物品,多数是紫俏的,有衣服、文具、项链、蝴蝶头饰,林林总总。在80年代的北方,这些东西是稀罕的,即使有钱,在当地也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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