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2)

我也叹了一口气:“你挂号了没有?”

她摇摇头,为难地看着挂号处汹涌的人头。因为人多,那里的队伍已经变形,靠近窗口的地方挤成一锅粥。秀娥大约已经很多年没有单独出过门,面对这样的阵势,怪不得她到现在还没有挂上号。我接过她手里的病历,努力挤进人群给她挂了号。

“奇怪,这个小医院怎么生意这么好?”

“不知道,以前德昌带我来的时候,这里很冷清的。”

我看她一眼,带着她到门诊处。那里也排了长长一溜人,我将她的病历和挂号单交给护士,陪着她在走道里的长椅上坐下。

“其实德昌出事,已经有过预兆了。”她沉默了一阵,忽然冒出一句话。

“哦?”

“今天早晨,我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牙龈出了很多血,连下巴上都沾满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牙龈出血,是要死亲人的。”她幽幽地说,又哭了起来。

“你不是说那不是郭德昌吗?”

听我这样说,她立即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德昌,为什么会长得和他一模一样?我……”她说不下去了,看得出她心里很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终于等到医生叫秀娥的名字,她对我点点头,便进去了,手里紧紧地握着那个装着她粪便的小玻璃瓶子。

我坐在走道里等她的时候,给江阔天打了个电话,问他有什么新的线索没有。

“有。”江阔天说。

我等了一阵,可是他一直在沉默,这让我有点恼火:“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

“不是,”他终于说话了,“最后两双脚印的检验结果出来了。”

“哦?”

“男的是你,女的,”他停顿一下,“是秀娥。”

秀娥?

我惊讶不已,旋即又释然:“也许是她去探望郭德昌的时候留下的?”

那边的声音仿佛有点抑郁:“不是,根据现场分析,秀娥的脚印,应该是在凌晨一到两点之间留下的,但是她的口供却说,她当夜10点多钟就已经睡了。”

我的心骤然沉重起来:“没有弄错?”

“没有。”

我看看走道尽头的诊室,那里站满了等待看病的人,病恹恹的秀娥,正在里面接受医生的检查。

难道这样一个秀娥,竟然会和郭德昌的死有关?

“还有其他情况吗?”我问。

“没有了。哦,对了,那把匕首的主人已经找出来了,是个惯偷,我们的人已经去找他了。”他说,“沈浩没事吧?”

“没事。”我挂了电话。

我将身子往后一靠,顾不得墙壁多么肮脏。

我多么希望,秀娥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我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或者说任何迹象,可以把秀娥与郭德昌的死联系起来。如果要给她下一个定义,那么最好的词应该是——卑怯。是的,秀娥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的眼光总是怯生生的。

“东方。”又是那个怯生生的声音,秀娥不安地站在我眼前,将我从沉思中唤醒。我仔细地看着她,她的表情也怯生生的,现在被我这样一看,更加增添了惶恐和不安——这是不是她心虚的表现?但是她平常也是这样一副表情,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东方,”她紧张地看看我,我的审视被她察觉了,她眼光闪动,慌乱地道,“医生要我去化验,如果你没空,不用陪我了。”

我赶紧收起目光,仍旧陪着她做完了化验。

化验的结果,她的腹部大量出血,必须住院治疗,并且要输血。我没想到她病得这么严重,她也吓了一跳,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帮她办理好住院手续,安顿好后,我才离开。

急诊病房里,仍旧只有庄弱貂和沈浩两个人,沈浩没有知觉。我进去的时候,庄弱貂正在看病历,我咳嗽一声,她这才发觉我来了,抬起头来,从口罩后露出一个微笑。

我本来想要和她说的话,被她的微笑融化了,吐出来变的不太连贯:“庄——庄——庄小姐!”说完这一句,我已经满头大汗,再也不敢说话了。

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心里暗暗甩了自己一个耳光——真是没出息。

但是庄弱貂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她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又害怕靠近。自成年以来,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这样吸引我。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庄弱貂被我的窘态逗笑了,眼角弯得像一弯月牙,盈盈发亮地看着我,光线在那双眼睛里,仿佛会跳舞,具有别样的生命力。

她的笑声让我不那么紧张,终于可以正常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下班?”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哪有这么直接问人家的?看她的气质,是那种很乖的女孩,多半不会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邀请。

她的眼睛仍旧是弯弯的:“还有半个小时,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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