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贺红梅告状(6)

张家山将李文化拨拉到一边,蹲下来,三棰两梆子,把那小青年赢了。那小青年挠着头走了。

张家山一边在手里拨拉着石子,一边和李文化拉话。

“一想到三天以后的那一场赌博,我就心慌得一满盛不定。这次,咱是赢起输不起了!”

“干脆,给周家回个话,咱们不赌了!”

“不,要赌,不出这口恶气,我张家山,还叫什么张家山?事情逼到这个份上了。那贺红梅,还在窑里盛着哩!这次,咱要把贺家沟咱们输的钱捞回来,还要把贺老五输的钱也捞回来,治一治这周宝元!”

“既然是赌博,那么谁输谁赢,就很难确定!”

“不,我这一次,一定要赢!”

“要赢,只有一个办法,万无一失。你给‘派出所’打一声招呼,正赌着,让‘派出所’来抓赌,这样,周宝元腰里的钱,就都拿出来。罢了,再用这钱,交给贺红梅赎身!”

“我是要赢,但不能这样。赌博场上栽了,还得赌博场上往回捞,这才过瘾。你刚才说的,也算一种弄法,不过不合我张家山的脾气。倘若叫社会上知道了,会笑话我的!”

“既然你一定要赌,叫我说,这明宝咱是不能押了,再押还是输。咱要另想一些门道!”

“哎呀,咱们想到一块去了。李文化,我是人在事中,一满有些迷糊,你也动动脑筋,想一想,看怎样赌,哪种赌法,咱们把握大些!”

李文化闷着头,想了想说:“镇上有个两兄弟联手,打麻将一年盖起了两层小楼。大家都说,他俩一定在麻将场上,做了什么手脚!”

“好,你收拾一下,提上二斤点心,咱们去请教!”

张家山将石子扔了,站起,拍拍身上的土。

“点心你买,我腰里没钱了!”李文化说。

这天夜里,六六镇星斗满天,张家山、李文化提了二斤点心,来到一幢二层简易小楼门前,敲门。两兄弟见是张家山,分外热情。楼上落座以后,张家山曲曲弯弯,说明来意,只见兄弟两个面面相觑,吭哧了半天,那老大说道:“我俩已金盆洗手,不干这事了。张干大,你这是难为我们!”

张家山说:“贺红梅的事情,二位该听说了吧!我走这一着险棋,正是为了救贺红梅。况且,那对方是周宝元,他耍世人,咱们耍耍他,也不为过!你俩说是耶不是?”

兄弟两个凑到一起,又嘀嘀咕咕了一阵,看来是商量通了。

老大走到一个架板前,拿出一副麻将,“哗”地倒在桌上。

老大一边用手指抹牌,一边讲解道:“怎么偷牌?两个指头,夹着一张牌,打出去以后,手心上的肌肉一夹,就把牌桌上的牌,夹回来了。这是小技巧,有些南方的大耍家,身上原先就揣着几张要紧的牌,紧火了,将这几张牌插上,就和了。不过不能叫人抓住。那一次,在县城里,一个南方耍家,就这么弄法,叫抓住了,众人一声喊,将他打了个半死!”

老二见老大逞能,也不甘寂寞,说道:“一个人势单力孤,最好的办法是二人联手。这叫‘溜通和’。咋样溜法,这里高深莫测、玄机四伏,一个眼色,一个手势,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题外话,对方就解下了,拆副子放牌。”

张家山对这“溜通和”的事情,蛮有兴趣,正想细问,不料那老大又把话岔开了。老大说了另一招。老大说:“当然,最简单的办法,是摞牌上做手脚。摞牌时,你将好牌摞到一层,牌底子摞到另一层。这样,你们两个,老揭好牌,别人老揭烂牌,遇到错开了,你吃一张牌,就倒转了!”

张家山听了,拍手道:“这真是行行出状元,不经一事,不长一智。麻将牌上,这么多般数。不过我和李文化业务生疏,真要弄成这事,最好还是定些口诀,溜通和,顺当!”

听张家山这样说,老二于是亮开家底,将他们当年麻将场上定下些的口诀,一一传授。

罢了,老大说:“张干大,我们这是没有拿你当外人,才核桃、枣儿一齐往出腾,你可不能到处瞎说,卖我们!”

老二也说:“自从挣下这座小楼以后,我们真的是金盆洗手了!”

张家山说:“我一向口紧的,二位放心!”

起身时,张家山又说:“帮人帮到底,这麻将牌,也借我们一用!”

老二将麻将整起,交给李文化。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放下饭碗,张家山对谷子干妈说:“谷子,我听说李家村的李士旺老汉,这两天走了。可怜兮兮的,身后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你去买个花圈,代表咱们事务所给送去,顺路,你再回家看看,看你那几个宝贝儿子,把地种了没有。”

“我这几天,正想回家去看看的!”谷子干妈说。

张家山又说:“你把红梅也带上,有个伴儿,反正她在这里也没事!”

“好!”

支走了她俩,张家山神色严肃地将门关上,然后支起桌子,放上毡片,将牌三三两两地取出。

“来,咱们商议一下,定出些口诀!”张家山叫李文化。

两人关起门来,圈到家里,像做贼一样,从早上一直干到下午红日西斜。参考那二兄弟提供的口诀,再加上他们自己的思考,凑成九字真言。这九个字是:松、顶、打、成、和、吃、乱、摸、风。

九字口诀既已定出,张家山说:“写上两张,咱一人一张,从今个儿起,咱就是不吃不喝,也要把这口诀背会。李文化,你说咋样?”

李文化说:“论起背功来,我比你强。说不定,我有个时对时时对时:从这天的这个时辰到第二天的这个时辰,叫时对时,亦即二十四个小时。,就背会了!”

“光背会不行,还要现场发挥,灵活运用!”

李文化已经不再听张家山的聒噪,扯开嗓子,背起来。

“松——我这一次满是松了!”

“顶——把庄家顶紧!”

“打——打牌打牌!”

“成——这次看来只有我成了!”

“和——没和没和!有和有和!”

“吃——不吃牌了,吃牌露张!”

“乱——我这牌还乱着哩!”

“摸——自摸自摸!”

“风——出风报停!”

张家山说:“这九个只是顶九个数目字用,牌有‘条’、‘饼’、‘万’,如何要条,如何要饼,如何要万,咱们还得规划一番。我思谋着:要‘条’时牌顺着出,要‘万’时牌斜着出,要‘饼’时牌横着出,如何?”

“好!”李文化表示赞同,接着他又说,“咦,张干大,我这里还有个问题,明明是一抹牌,你拆了一张放和,还不合常规。牌推倒,明眼人一眼就会看穿的!”

张家山说:“这还不好办!比如我手里的牌顺着出来,诈唬一声‘下家吃牌’,这是要六条了。你手里有个五条,有个六条,你先打出五条,转过一圈后,揭起牌来,倒两倒,将六条在手里攥攥,问问大伙:‘牌回头了,留不留?算了不留了。’说话间,六条顺手打出,我不就和了?我若还想再骚情上两句,不妨说:‘幸亏我没碰牌,要么,对面就自摸了!’”

李文化鼓掌说:“张干大,你真是聪明过人!”

张家山说:“聪明人干啥事都聪明!”

两个男人都不再说话,每人拿着纸,踱着方步,念念有词,像小学生背书一般。纸背在后边,故意不去看,哪个字记不住了,拿着眼前看一下,又赶快把那纸背着屁股后边去了。

正背着,有人敲门,听声音是谷子干妈。

“大天白日的,把门关起来干什么?”谷子干妈在门外大声地问。

李文化念叨着,毫无表情地将门关子拉开。

谷子干妈看了念念有词的李文化,又看了看念念有词的张家山,一边用笤帚扫鞋上的土,一边说:“一天没见,你们两个大男人,咋就像叫狐狸精给缠住了,成了瓷人!”

两人都正在情绪中,没答理她,继续念念有词地背。

谷子干妈抡起笤帚,朝张家山的屁股上给了一下。

张家山好容易有了一点儿感觉。

他瓷着眼睛,看了一眼谷子干妈,说道:“谷子,后格儿后格:后天。,你跟红梅出去躲上一天,我要和周宝元在这屋里来一场大赌。”

谷子干妈想说点什么,看了看张家山严肃得怕人的脸色,她没有说。

贺红梅在屋外悄声说:“谷子干妈,张干大要赌博,你不劝劝他!”

“你张干大不是那号糊涂人。他要做这事,自有他这样做的道理。唉,男人们!”

谷子干妈说完,开始挽起袖子做饭。贺红梅忙抱来柴火,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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