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牛站在自家垴畔上,伸手摩挲着狗毛,说:“澄清哥,你的心思,小翠的心思,我是解下了。我知道,你们猴急了,是想要个男孩。凡事得有个起根发苗,这一场事情,不怨天不怨地,算来算去,这祸事的根子,是六六镇的儿老汉张家山。”
一句话提醒了马澄清。
马澄清朝自己脑门拍了两掌,扭身向家里走去。
马家窑里。
马澄清说:“这事不能怪笨牛。我现在想明白了。日弄咱的,是张家山那狗日的。冤有头,债有主,我要到六六镇,找张家山算账去!”
小翠也说:“是怪张家山,什么破报纸,‘生男生女在于男’,硬是给咱们乡里人灌迷汤哩!咱们真傻,还信了!”
马澄清弯腰抱孩子。
“你去就去,抱孩子干啥?”王小翠问。
“我要把孩子扔给张家山!”
“你不能!”小翠说。
马澄清抱起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翠手扶门框望着。
夜晚,六六镇上,张家山民事调解所门口。
怒气冲冲的马澄清,抱着孩子来到门口,刚想推门进去,听见屋里正在拉话。
张家山的声音:“李文化,你说那句话怎么说?”
李文化的声音:“你都问过一百遍了,那叫‘一张报纸顶得上十万毛瑟枪’。”
“好了好了,这是最后一遍了。哎,年纪大了,记性没有忘性大了!”
马澄清到底是农村人,有些怯张家山,怕闹腾起来,自己占不了便宜。于是,低声骂了一句,将孩子往门口一放,返身走了。
女婴哇哇地哭起来。
屋里。
谷子干妈侧耳听了听,说:“是我这耳朵响,还是真有响动?我怎么听着,好像有娃娃哭!”
张家山也侧耳听听:“是娃娃哭,好像就在门口!”
张家山要出去。
谷子干妈说:“他干大,怕是狼叫!狼饿极了,会装吃奶娃哭,黑更半夜的,蹲在门口,等人上当!”
谷子干妈的话,说得张家山也有一些嘀咕,步子缓了。
“狗怕摸,狼怕戳!”谷子干妈将一根擀面杖递给张家山。
张家山“哗”地一下把门打开,手提擀面杖,冲出来,大叫一声:“谁?”
躲在墙角偷看的马澄清,吓得打了个趔趄。
女婴哇哇地哭起来。
“真是女娃娃!”张家山挠挠头,将女婴抱起来。
张家山将女婴交给随后走出来的谷子干妈。
马澄清看见门“嗵”的一声关了,于是返身回了老庙沟。
翌日,张家山民事调解所内。
女婴哇哇地哭着。
谷子干妈把女婴抱在怀里,怎么哄也哄不下。谷子干妈无奈,只得揭开衣襟,让孩子噙自己干瘪下垂的奶头。
孩子哭得张家山烦透了,他烦躁得在屋里转圈圈。
“哪一家父母,禽兽不如,将自己的亲骨肉,丢在咱们门口!”谷子干妈嘟囔。
“咱慢慢查访,送回去就是了!”张家山说,“只是,眼下,你得出去给她找一口奶。你看镇上哪家婆姨有奶?”
谷子干妈抱着孩子,嘟嘟囔囔地出去了。
俄顷,屋外传来了谷子干妈声音:“张家山,我是不出去了,丢人败兴的!”
谷子干妈进来。
“咋了?”张家山问。
“儿不儿孙不孙的!你叫我抱着她,像啥?奶倒是给喂了,一点绊搭没打。只是,我前脚走,后脚不断地有人指脊背,说这孩子怕是我生养的,还把你也给拉扯上了!还有人扬言,要到计划生育专干那里去告咱们哩!”
“随他们说去,随他们告去,咱们权当是扩大张家山调解所的影响哩!”
“说得轻巧!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哩!咱们这一大把年纪了,叫儿孙们听见,以后咋活人哩!”
张家山抱过孩子,逗一逗:“好歹是一条命哩,撂到咱家门前了,这就叫缘分。你先养着,容我四处打问打问,就这么大个六六镇,我不信找不到主儿家!”
正说着,李文化突然急匆匆地闯进来:“张干大,这孩子有主了。刚才,我在镇政府遇到了老庙沟的笨牛!”
“哦,这孩子莫非是他的——马澄清?”张家山问。
“听笨牛说,正是的!”
“这狗日的,不听我的劝,驴下驴驹子一样,又生了一回,走,谷子,李文化,咱们二进老庙沟!”
谷子干妈接过孩子,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