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男生女在于男(3)

王小翠放下木勺,从家里拿出个笤帚疙瘩,扫张家山身上的土,一边扫,一边拣好听的说。

“老庙沟,老庙沟,原先有座庙,‘文化大革命’时候拆了。尔格,人们咋呼着,把庙建起来了,可这庙里空空的,缺个菩萨。我看,张干大,你就不用走了,住到庙里去吧,我王小翠一天三次给你烧高香!”

“小翠,你这话叫人听了心里滋润。住我是想住,只是怕你谷子干妈不答应。她雇下我,晚上给她暖脚哩!”

谷子干妈一听,红了脸:“张家山,你真没出息,有一点福,都从嘴上跑了!”

“一对老烧包!”李文化说。

“马澄清呢?”张家山收敛笑容,认真起来。

“他在窑里挺尸哩!镇上一回来,他就茶不思饭不进的,躺在炕上哼哼。地里的庄稼都叫草‘火’了,他也不管。张干大,一‘火’三不收,这光景,是没法过了!”

王小翠说这话时,撩起围裙擦了一下眼睛。

“马澄清这小子,把戏唱得就和真的一样!”张家山摇摇头。

王小翠请张家山一行,到窑里坐。

小翠上前推门时,却发现门从里头关上了。原来这马澄清听到外面张家山的声音,知道他又来寻事,就从里头把门给关上了。

张家山上前敲门:“马澄清,马澄清,你真有本事,一个大男人家,大天白日,像个怀娃婆姨一样,把自个儿关在家里!”

窑里马澄清答道:“你是张干大,我早就听出来了!你在六六镇待得好好的,跑到这儿来干啥!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吗?尔格这社会,吃屎的倒把屙屎的给箍住了!”

张家山有些恼了,他使劲捶着门,嚷道:“马家小子,你把舌头伸展了,再跟我拉话!”

“我爹娘生就这一张嘴。你不爱听,你拔根球毛,把耳朵塞住!”

张家山这回真的生气了,他一跺脚,说道:“谷子,李文化,咱们走!”

王小翠见了,赶快阻拦。

“哎呀,张干大,你可不能走呀!仗你的势,马澄清才不敢胡作非为,你要一走,我们这婚是离定了。”

张家山恼汹汹、气咻咻地站在那里,不说话。

拦定了张家山,王小翠上前捣门。

“掌柜的,事有事在,你得把门打开。有礼不打上门客,这是礼势。张干大为咱们的事,行了几十里山路来调解,你看你这脏样子,一满不够‘成’!告诉你,张干大的怀里,揣着灵丹妙药哩!”

窑里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门开了。

马澄清探出个头来:“什么灵丹妙药!张干大,你干脆拿来一包老鼠药给我吃,这事就一了百了了。”

“欠打!”张家山吼了一声,进门。

马家窑内。

张家山一行落座。

张家山说:“我是吃饱了饭撑的,不看到我跟你大的那一点老交情上,我才不管你娃娃的事哩!”

马澄清的父亲,原来和张家山都是农村干部。

“你不要提我大。他当了一回村干部,把个老庙沟越弄越穷。他执事的最后几年,手里握个生产队的红砣砣,唯一做的事情,是给出外讨吃的开通行证!”

“你大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就落下你这么两句话。你光记得他的吃米汤、屙一炕,就不记得他的过五关、斩六将了。娃呀,你大地下有知,会骂你的!”张家山说。

马澄清说:“张干大,你不知道村上人怎么说的。我一个劲地生女娃,村上人说,这是我大原先做了亏人事!”

张家山说:“你这秃脑小子,一会儿怪老婆,一会儿怪你大,你就不能开展一下自我批评,检查一下你自己?”

“好你个张干大,你拿反车塌人,莫非你要把这生女娃的责任,搁到我头上不成?”马澄清说。

“你小子还算聪明,善解人意。告诉你,我张家山手里握的有科学。科学上说:生女娃的责任,在你马家小子身上哩!”

“你胡说!”

“是你胡说还是我胡说,咱们两个说的都不算数。这里有报纸,《参考消息》,且看报纸上是咋说的。”

张家山从怀里掏出报纸,递给李文化:“马澄清,你驴耳朵伸长,听着!小翠,你也听着!”

李文化手端报纸,环顾四周,清清嗓子,念《生男生女在于男》。

“生命的营造,是宇宙间的一个蓝色大奥秘。一个精子与一个卵子结合,于是便有一个新生命来到人间。长期以来,人们一直认为,生男生女的主要责任者在于女性,因为这个生命,正是由于女性的十月怀胎,才得以以物质的形式,带给这个世界的。其实,这种观点现在被认为是错误的。生命学的最新研究成果认为:生男生女的主导者在于男性。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当精子……”

李文化正念着,张家山手一举,说:“对了,就到这里!这里面这么多洋名词,谅你马澄清也解不下。不过,这意味,你该解下咧吧!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生女娃的责任,在你哩!”

马澄清有些傻眼。

马澄清要过报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阵,说:“他妈的,这是哪里出的报纸,真是没见过面的冤家,成心跟我马澄清作对!”

“你怨报纸做甚?报纸上说的是官话,它并不知道老庙沟有你个马澄清。”

马澄清有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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