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法医对“眼镜”警官说:“这心我一定要要!你一定要给我找回来!我还要用它做标本,写论文哩。”
女法医知道自己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所以讲起话来,有些矫情。
“眼镜”警官埋怨说:“都怪你,不当心!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轻轻易易地就让人从你手里诓去了!”
“那老汉也真神,睁着眼睛哄人!我当时一点警觉都没有!”女法医委屈地说。一边说一边看了张家山一眼。
张家山在那里悠闲地抽着烟,看着这出戏怎么演下去。
没奈何,几个警察一齐来到北窑门口。
“派出所”“咚咚咚”地上前敲门:“村民田本宽,你妨碍我们执行公务,看我不踏破门扇,一绳子捆了你!”
田本宽在窑里也不示弱:“‘派出所’,你狗日的吓唬谁!老子是吃饭馍长大的,不是给人吓大的!你要清楚,我手里拿着的,不是你的心,而是我娘的心。我高兴给就给你们,不高兴给就不给。走到天涯海角,见了皇帝老子,理也在我田本宽手里哩!”
“派出所”见吓诈不住,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个黑皮!”
“眼镜”警官见“派出所”不济事,于是推开他,自己上来敲。警官接受过高等教育,因此敲门的方法,与“派出所”截然不同。他是将手指蜷起来,用指关节有节奏地敲。
“田本宽!田本宽同志!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咱们统筹兼顾,协商解决,你还是先把门开了吧。你把自己关在家里,这咱们怎么对话!事情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么!”
“眼镜”警官拿腔拿调的声音,逗得张家山忍不住想笑。他赶快别过脸去。
田本宽在窑里答对:“任你把嘴皮磨破,这门哩,我是不能开。我三拳难敌四脚,开了门,你们把我这瓶儿抢了去,怎么办?”
“眼镜”警官跺跺脚,恨恨地说:“《县志》说,这一带民风刁野,看来,这话说得没错!”
女法医不满地说:“你们三个大男人,连这一点办法都想不出!”
这时,张家山在碾盘上,伸了一下腿,说:“田本宽家境贫寒,没有能力抬埋。他成了这半天的精,无非是想抓挖两个抬埋费,安顿老人入土而已。前晌要寻嫖客,后晌不给瓶儿,都是为了这事。你们公家人,蛇壮窟窿粗,也不在乎这两个,手稍松一松,给上两个,这事不就了了?”
女法医见有了办法,精神为之一振:“他想要多少?”
“眼镜”警官伸手一拦:“钱一分一厘也不能给。我不是心疼钱,我是看这田本宽年纪轻轻的,怕从此给他惯下毛病了!”
女法医不理,继续问道:“他想要多少?”
张家山问窑里的田本宽。田本宽嫌夯口,不好意思说。张家山自个儿哩,也不好意思说,他脑子一转,又说道:“抬埋费一项,好像公家也有条文!”
“有的!”女法医说,“规定上说,三百到八百!”
张家山见话说得越来越近了,于是不再拿捏,从碾盘上一闪身,下到地面,走过来说道:“我自作主张,就给这田寡妇三百块抬埋费吧。虽然是最低的,可田寡妇吃公家这碗饭,才一天。一天的工龄,还给她抬埋费,算是高抬她了!”
“三百块,这不算多!”女法医说。
“田本宽,我自作主张,给人家同志开了个三百块的口。三百,你看咋样?”张家山朝窑里喊道。
窑里回答:“既然张干大做主,我就不好说什么了!”
张家山说:“你看,这娃娃还算是给我面子。他应承了!”
“三百块好说!”女法医说。
女法医顺过她的包,“啪”的一声打开,就要取钱。
“眼镜”警官伸手一挡:“不能给钱!”
“这是我自己的钱!”女法医说。
“既然你执意要给,那还是公家出吧。反正这心脏拿回去,是做标本。司机身上有钱,是咱们这次的差旅费。你等着,我去取!”
“派出所”在一旁,一直闲着没事干,这回,好容易等来了个差事。“我去吧,我腿快!”说完,向山下的警车跑去,警棒一晃一晃的。
女法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田本宽,你现在能开门了吧!”女法医隔着门缝,朝窑里喊。她觉得今天的事情很有趣。
“反正都是等了,不在这一阵儿。让我再等一等!”窑里说。
“你低估了乡里的人智力了,他们的心眼,不比咱们少!这叫农民的狡猾。”“眼镜”警官碰了碰女法医的手说。
女法医缩回了手。让公家出钱,她心里有些不踏实。她认真地说:“我真是诚心要给。少上几次卡拉OK,这钱就出来了!”
张家山见了,看不过眼,上前叫门:“田本宽,事情得有个余地。同志已经答应了,还能诓你?你尔格能开门了!”
“张干大,我不能开。我这是叫世事经怕了。他们一会儿说是‘自然死亡’,一会儿又说‘心脏开花’,一会儿又是什么政策条文,钱不到手,我是不会开门的。”窑里说。
张家山叹了一口气:“这娃娃,真是死牛顶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