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这两个伙计是谁?却是当年的黑家伙计张三李四。旁边有当年一起起事的老人手,也就是曾三进黑家堡的那几个强盗,也认出了杨作新。于是,也在旁边聒噪,说这确实是那位,旅长不可错杀了恩人。
“是吗?”黑大头听了,微微一笑,说道,“怪我眼拙,不知是故人来了!老话说:莫放春日等闲过,最难风雨故人来。既是故人,那我这里见礼了!”黑大头继续问道:“不知先生此来,有何贵干?是路经,还是长住?是充当什么信使,还是要向我报告什么消息?”
杨作新于是从贴身衣服里,掏出一张信函,说道:“听说后九天需要一个文化人,有人荐我来,我也不好推辞,就应允了!”
杨作新双手递上信函,黑大头接了,见是哥老会大掌门的人情,脸色缓和下来,示意杨作新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黑大头说:“看来先生是不嫌敝寨简陋了,想要落草,好!只是,凡是上山的人,都要办个见面礼儿,或是提一颗人头来,以示决心,或是带一样见面礼来,以示孝敬。先生虽是我的恩人,但是公是公,私是私,此例不敢破坏!”
杨作新见话说到这个分儿上,明白算是留下他了,脸上不觉露出喜色。他见黑大头这样说,便从褡裢里,掏出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副象牙做的麻将牌,一样是一册兵书。
黑大头见了麻将牌,笑了,他说队伍住在南方时,自己曾玩过这东西,较之陕北民间的纸牌,这自然是高雅文明了许多,只是,老百姓们都说他的队伍是双枪队,一杆步枪,一杆烟枪,那么这个文化教员,想叫他的队伍,两杆枪之外,再背上副麻将不成?说是说,随后还是叫人将麻将收起来了。看完麻将后看那册兵书,原来是太原兵学院的一本教材,黑大头翻着看了看,又仔细瞅了杨作新一阵,然后说,好吧,就用它,明日开始,给士兵们上课。说完,吩咐张三李四,将他旁边的那间小屋,收拾了,让杨教员住下。
议事结束,张三李四引路,杨作新来到那间为他安排的房间。原来这是大殿旁边靠近屋檐搭起的一个小屋。打发走了张三李四,杨作新和衣躺在床上,想到黑大头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心中仍有几分怯意。又想到黑大头不近人情,心中自然也有一些怒火。正在思索之际,只听门外有人敲门。
门开处,竟是黑大头本人。杨作新慌忙让座。谁知那黑大头返身关上门后,扑到杨作新跟前纳头便拜,说道,老虎崾一别,他时常派人打探恩人的消息,想不到今天在后九天相遇,老天给了他一个回报的机会。杨作新听了,赶忙扶起黑大头,说道,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投了黑旅长门下,这乱世年间,只图有个安身的地方,混碗饭吃,来日方长,以后还靠他多多包涵。
黑大头坐定,他说道:“老弟此来,恐怕不是仅仅为碗饭吃吧?”杨作新听了,搪塞道:“我一个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难道还有什么图谋不成?”
“你是共产党!”黑大头哈哈大笑着说。
“何以见得?”杨作新愣住了。
“你给我的那册兵书泄露了天机。”黑大头说道,“那册兵书,是太原兵学院的教材。陕北地面上,当今武人中,上过太原兵学院的只安定谢子长一人。这册书,正是谢子长上学时用过的课本。这谢子长表字德元,你看这书皮上,隐约可见的,正是‘谢德元’三个字。”
杨作新听了黑大头这一番话,面如土色,心想这黑大头外貌粗鲁,想不到却是个心细如丝的人。
黑大头见了杨作新的脸色,继续说道:“贤弟不必害怕,大哥我并无歹意。虽说这后九天披的是国民党的一张虎皮,可是谁也知道,我黑大头历来自作主张。我同情共产党,喜欢这些不顾身家性命、敢和当今政府作对的青年学生,当然我永远不会成为共产党。我在南方扎营,那阵兵营里,我就窝藏过几个共产党,就是现在,这后九天,也有几个被国民党赶得来这里藏身的共产党。我心中有数,只是没有点破而已。贤弟此来,来得突然,我料定是那一路人派来的,所以不得不防。弄明白了是共产党,心中倒有几分放下心来。只是话要说到明处,贤弟若为这百十杆枪而来,那么大哥我不能留你。款待一段后,以礼相送;如果确实是看得起我黑大头,来此落草,那么从此不分你我,共掌后九天,做一回乱世豪杰,如何?”
杨作新听了,沉吟半晌,只是不言不语。
黑大头见状,明白了几分,想驱赶杨作新下山,念起旧日的情分,于心不忍;留杨作新在山上,心里又不踏实,思前虑后,最后说:“罢罢罢,你就留在山上吧,可是凡事得讲个义气,你贤弟不能做对不起大哥的事!”
杨作新听了,点点头。
一场艰难的谈话结束了,黑大头起身告辞。临走时,口气和缓了一些,说他的孩子五岁了,还没有个大名,明日杨作新务必为他起一个,还说黑白氏说了,要杨作新叼空儿为孩子教几个字儿,本来他想送孩子下山去上学,又怕遇到仇家,被绑了票,这次请文化教员,除了公事以外,其实,教授孩子,也是一桩原因。
杨作新听了,点头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