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上吊着(4)

“抓住不早就被你吃了。”我插进一句话,他嘿嘿一笑显得得意非凡,我发现他真是个没道德的演说家。

“那猫有点古怪,和别的不一样,那家伙眼睛奇怪得很,我想抓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呢,是什么表情呢?”门房皱起眉头,仿佛承受着极大压力,想了想对那女人说,他这时候脸已经完全侧对着那女人了,那女人看上去比我更加关切。“想起来了,那猫好像是在挑衅人,对每个人都那样,偏那穿白衣服男人出去时候,猫就一下子变成水那样柔和。然后呢?然后,那男人走了,那猫跟在他的身后,像是一般的狗那样。”

女人“呜”的一声又哭泣开了,边哭边诉苦:“这个骗子,这个骗子,竟然用死诈我,这个骗子,我放不过他,决放不过他。”她没完没了的聒噪,也不知道对着谁在发泄,而我心情舒畅惬意,我想自己终于可以安心无憾地离开这个城市了。

我悄悄走了,走的时候那女人依然沉浸在自我发泄中,没发觉我的离去。

6、两天前

我特意在这城市多逗留一天,不是缅怀。其实从医院出来后我几乎已经淡忘最近的一切发生,包括女人和把女人抛弃的男人,我甚至在经过第一个垃圾箱前时就将一直携带着的八封信全部扔弃,扬手的时候信封上的八朵紫丁香花最后闪烁了次颜色,却不再有任何诱惑。我之所以逗留是发觉自己被跟踪,昨晚买火车票时候就已经觉察到,我知道自己很敏锐,接近神经质的体察入微。我总觉得自己任何举动都在别人视线之下,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任何我认识的。周围人很多,每个人都心事重重,谁都没心事关心我会做什么,但我还是有预感。

换了车票日期,我在候车广场上找到个票贩子,他一定奇怪这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用软卧换成硬座的。他有点怀疑,抹抹自己眼皮,然后拿起车票在太阳下端详半天,在确认车票不是伪造后,才从手里的一摞揉得发皱的票里拣出一张,塞在我的手里然后马上跑远了,似乎怕我反悔。

我在报亭里买了张今天刚出版的时代晚报,里面有一个内容吸引了我。这是个关于松露的故事。

世界上最昂贵的蔬菜是松露,一种菌体的生物,和我们通常吃的蘑菇有点相似。松露的昂贵是因为它具备高强度雄性荷尔蒙,据说拿破仑第一个孩子就是在进食松露火鸡后才诞生的。松露的昂贵更主要是因为稀有难觅,只在菩提树树根附近才有少量存在。寻找松露的最佳方式是利用发情中的母猪,松露的荷尔蒙强度据说是最健壮公猪的两倍,所以母猪在旷野上闻到自己从没有见过的强烈性暗示在地表深处诱惑的时候,几乎立时就开始义无返顾的挖掘,不惜身体受损,但结果只能见到锈痕斑斑的一个小蘑菇。采集松露的工人将松露放进自己口袋里,可怜且茫然的母猪跟随着工人口袋里装着的欲望在旷野里哀啕。

我发现这个文章似乎在描述我的一个过程,而那男人就是颗锈痕斑斑刚被发掘出的松露。

7、一天前

火车上一切都很安静,出了站台我再次感觉到被跟踪的压抑。我找了机会闪避进个弄堂口,在我熟悉的城市,出于对地形了解,我可以变得冷静许多。

我终于看清那个跟踪者,她穿着紫色丁香花睡衣,瘦削身体,苍白面颊,还有狐狸般狡诈眼神。她在一群人中焦躁的走着,像食肉动物般凶猛,即使我藏着还是能感到她的威胁,我担心所处的顺风位置会暴露行踪。因为她对着风猛烈地嗅吸,边嗅吸边向我藏身的方向迫近。她右手掩在睡衣口袋里,口袋鼓着,内里应该藏有硬物,形状像是把小藏刀。我马上就联想起自己带去的小刀遗失在她的住宅那里,于是意识到危险,返身往弄堂另一端奔跑,她也在此刻发觉我疾步想追上我。

弄堂尽头被一幢新砌起的墙阻隔了,我发现自己在绝境,她非常之近。

“你跑不了,他也跑不了。”她不断重复,这样机械反复让我不寒而栗。

墙外面突然有猫在叫唤,很轻,但我和女人都听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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