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突然站在了他的前面,抢过了他手中的酒杯,挡住了起哄的人们:“别搞错了目标,今天他不是主角,你们别冷落了新郎新娘。”
等这些起哄的人离开了他,转向了新郎新娘之后,王起明摇晃着身子,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说:“真,真谢谢你,你了,艾米。”
“德性。”
“我,我出,出丑了吧?”
“走,去喝点儿茶,解解酒吧。”
“别走。”劳拉斜着身子又回来了,一个身材枯瘦的男人搀扶着她。
“这是我的老公。”劳拉的胳膊搭在那个男人的肩上,笑盈盈地向王起明介绍。
“别闹了好不好,劳拉。”看来艾米还是真不高兴了。
“没闹,他就是我老公,想赖都赖不掉。”劳拉说着还亲了一口那个瘦男人。
“见到你很高兴。”那个瘦男人礼貌地向王起明伸出手。
劳拉说的她的这位老公,看上去在四十岁出头,长得不很文气,可鼻梁子上却架了一副非常文气的金丝眼镜。他的普通话不是香港人说的那种,更不是北京人说的那样,他说他讲的是国语。什么国语,王起明一听便知,那是地地道道的台北话。如果那样的话就叫做国语,非要在全国普及,那十几亿人就都成了大舌头。
没等说上几句,那人就把劳拉拉走了。
艾米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喝茶的地方。喝了几杯浓浓的龙井之后,王起明的脑子似乎轻松了一些。他们俩闲聊了一会儿,从闲聊中王起明才知道,劳拉说的她的那位老公,其实,不是她真正的老公,那人是个有家有室的台湾商客。王起明还知道那人对劳拉不错,不仅常给劳拉买衣服和首饰,还给劳拉租了一套房子,劳拉也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说是他一定会去台湾离婚,回来后马上就娶劳拉做正式太太。
“你信吗?”王起明问艾米。
艾米没有回答。
“怎么那么想不开,干嘛都非想往外嫁。”
“我想回家。”艾米说。
“你家住哪儿,远吗?天这么冷,你穿得又太少,我叫个出租汽车,送你回去吧。”
“本来就应该这么做。”艾米说着站了起来。
艾米家住得离长富宫不近,她家住在北京的尽西头。她没告诉王起明具体的地址,王起明只知道,她家是在总参医院的后身儿。
出租汽车在宽阔的长安大街上,笔直地往西开。艾米坐在车里不怎么说话,王起明也很少开口。他在想着,猜想着艾米一定是个军队里的高干子女,因为在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强烈的优越感。她爸不是高干起码也得是个中干。反正她是个在部队大院里长大的,从小就无忧无虑的孩子。
风敲打着车窗,发出了悦耳的声音。这时,天上飘下了零星的雪花。
“你爸是个大官儿吧?”他问。
“大帽儿。”
“什么?”
“大土老帽儿。”
“大……别这么说呀。”
“脑筋转不过来了,看什么都不对,瞧什么都不顺眼。”艾米的脸上堆着一些愁容:“你看吧,今儿晚上这一关,就挺难过。”
“怎么啦?”
“又上哪里疯去啦,怎么是这么个打扮哪,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呀,统统给我说清楚再睡觉。”
“管你管得够严的。”
“够严的,简直就是没法活。”
“有那么严重吗?”
“跟你说也没用,你知道什么?”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凭什么跟你说,你算谁呀。”
雪越下越大,长安街上呈现出一片白色。汽车的速度减慢了,司机把雨刷开动起来。
“你爸是什么地方人?”过了一会儿他问。
“甘肃,甘肃天水。”
“甘肃?不对吧,甘肃女孩能长得这么漂亮?”
“真够土的,没听说过天水出美女呀。”
“挺自信的。”
“当然了。我算不算美女你心里有数,装什么装。”说完,艾米自己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王起明没跟着她一块儿笑,他在侧面打量着她。车厢里暗暗的,透着窗外的一片白色,他能看到是一幅黑白分明、造型讲究的动态剪影。她长了一个聪慧的、略微隆起的额头,额头下闪动着一双动人的眼睛。鼻子是小巧的,鼻头是翘翘的。粉红色的嘴唇总是那么湿润,两个嘴角稍稍向下撇,显得有些高傲。
王起明挪动了一下身体,调整了一下坐姿。他把后背靠在了车门一侧,两臂盘在胸前,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这幅令他遐想的剪影。
“甭那么使劲瞧,我有主了。”艾米的脸向着窗外,看着从天上降下来的雪花。
“没错儿,你告诉过我。”
“我说的是真的。”
“他是哪国的?”
“中国的。”
“中国的?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艾米把头转向了他。
“不都惦着往外嫁吗?”
“我就偏不。”
“他是干嘛的?”王起明追问。
“跑堂儿的。”
“跑堂儿的?”
“对,跑堂儿的。”艾米的语气像是在较劲。
“你爸反对。”
“猜着了。”
“我也反对。”
“早知道。”艾米说完又把头调到窗外:“谁爱反对谁就反对,爱怎么反对就怎么反对。”
汽车的轮胎碾着落在路上的积雪,不时地发出吱吱的声响。
“请您在前面调个头,再往右拐就到了。”艾米对司机说。
司机照着她的话,调了头,往右一拐就停在了一个大门前。王起明一看就明白了,他的猜想是对的,因为大门两侧站着两个哨兵。
王起明抢先跳下车,跑到另一边给艾米开车门。
“谢谢你,不用再送了。”艾米说。
“没关系,我送你进去,送你到家吧。”
“甭了,太麻烦。”
“麻烦什么,不麻烦。”
“我是说还得登记,又得填条什么的。”
“现在还不算太晚,我有时间。”
“你有证件吗?”
“啊?我,我有哇。”
“什么证件。”
“护照。”
“哪国的?”
“美国的。”
“防的就是你。”
一阵寒风吹了过来,带着雪花抽打在他脸上,生疼。他不由得缩了一下脑袋。
“瞧把你吓的。”艾米咯咯地笑着。
“我?我怕谁呀。”他突然上前跨了一步。猛地一下揪住艾米的胳膊,“艾米。”他轻轻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