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克伦威尔和拿破仑(11)

他盯着自己这个帅气的小师弟。“不过继尧,你现在不能心急。作为一个新式的陆军人才,你还是要完成学业,把先进的建军方法、新式的战争理念学到手,为将来在国内的武装革命服务!为将来的新的国防军服务!”

唐继尧思考着。

蔡锷说:“千万别急,我们都有回国报效的一天!走的有走之责任,留下的有留下之责任,我们各尽其责吧,好不好?”

唐继尧专心致志地倾听蔡锷的讲话,蔡锷讲的这个问题,他这些天来一直在思考,但是却始终理不出一个头绪。

“继尧。你是云南人。我们选择革命的基地,除了必须远离京都而且兵源充足以外,还必须是沿海地域或是与外国毗邻的省份!什么道理呢?一是由于目前许多立志反清的志士大多已云集海外,要方便他们进出国门;二是由于战事一起,我们所需要的枪炮子弹军需供给,都主要是从国外运进;三是革命军所需资金,大半是要从海外华侨中募集,也必须能够顺利地送进国内。所以,西南地区应该成为我们的重点争取之地!”

蔡锷四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西南各省,特别是云南和广西,地处边陲,朝廷影响较弱,昆明和南宁都有铁路,直抵越南的河内和海防,革命党人进出国门极为方便,因此,云南是上天留给我们成就反清大业的绝好地盘!一旦我们在西南站稳脚跟,等时机成熟天下有变,革命将士分两路出兵,一路先下广东、进逼湘鄂;一路北取巴蜀、再出秦川,届时中原光复可待,反清复国大业可成!”

蔡锷为他分析得如此透彻,唐继尧忽然有了一种禾苗久旱逢甘霖的感觉。蔡锷低沉的话语,将他引到了一个他从未想到过的视角上来。本来模模糊糊的世界,纷纷纭纭的事件,从这个角度上,忽然都变得无比明晰了。

腥风烈烈,几只海鸥尖厉地叫着。面朝大海,梁启超潸然落泪。他望着东方,声音低缓。

“各位同学,我有几句话要讲。大家在日本这段因缘,到此就要成为终点了,但天华这样给我们画上句号,我真的是没有思想准备。但是很明显,我们的同学之情、相知之情、救国之情,都在天华蹈海殉国这一点上,有了一个新的起点。”

轻风吹过,樱花飘落,不少人流泪了。梁启超振作了一下。

“我们这些留日的学生,都是有抱负、有大抱负的。我前几天写了一篇文章,叫作《少年中国说》。别人都说中国是老大帝国,我说老大帝国要新生,它是一个新生的少年,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国者,是中国老朽之冤业;制出将来之少年之中国,则是中国少年之责任。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我梁启超,也要和自己的祖国一道新生,所以从那以后,我便改名为少年中国之少年了。更何况,松坡,教仁,黄兴,还有很多留日的年轻人,你们都是今日中国极为难得的精英。”

蔡锷也站了起来。

“一个国家政体上的变革,无论是西方式的资产阶级革命还是东方式的政治维新,对于整个国家来讲,都是十分痛苦的事情,往往需要伴随着流血和战乱的多次反复才能完成。从此之后,我们会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去救我们的国家。是成是败,虽然不是我们所能决定,但即使是不成功,梁先生和谭先生所期待的‘非破家不能救国、非杀身不能成仁,相信我们之中’,一定大有人在。”

杨度接过话头,他的声音明显要高出许多。

“对!我们要拯救国家、民族,只有尽扫黑暗,彻底打破这个旧世界,才能迎来真正的光明,才能建立普遍的幸福,就如同凤凰从烈火中涅槃,才能重得新生!”

留学生们唱起了杨度作词的那首歌:

黄河黄河,出自昆仑山,远从蒙古地,流入长城关。古来圣贤,生此河干……

长城外,河套边,黄沙白草无人烟。思得十万兵,长驱西北边,饮酒乌梁海,策马乌拉山,誓不战胜终不还。君作铙吹,观我凯旋……

沉重的落日余晖,逐次扫过江边的每一个人,黄兴、杨度、梁启超……他们或坐或站,形成了群雕一样的剪影。歌声如巨石投入大海,和着万千天籁,从残阳如血的天际传来,回荡在树梢林间、秋风深处……

梁启超与蔡锷握手而别。

“此次回国,前途莫测。松坡,咱们来日再会了!”

蔡锷点头,转身离去。梁启超又叫住他。

“松坡,你不是不喜欢你的名字吗?临别无以为赠,我送你一个名字吧,艮寅这个名字的确不好,又是八卦又是天干地支的。我给你改个单名,就叫蔡锷吧。锷是刀剑的刃,又高又锋利,将来,定可刺破青天,缚住苍龙!”

海天寥廓。梁启超和杨度将蔡锷送到船上,临别依依,最后还是慷慨作别。远处的夕阳渐渐没入海中,燃得西方海面,就是一片血红的颜色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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