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
大体上,股票市场是可以为企业提供某种刺激的。但我认为你们的国有企业有严重的问题。因为它们不单只是工厂,它们简直就是城市,它们有学校、消防队和其他很多单位,很难把工厂和非工厂的部分区分开来。如果只是工厂的话,事情就简单得多。可以把它股份化。但你们现在的情况是:比方真正是工厂的那部分里有四万工人,但整个工厂却有四十万人在里面工作;他们不仅经营工厂,还有邮电和其他事业。我想中国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但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们将工厂和商业分开,将工厂与政府机构分开,它们自己筹措资金。这一点在中国还未做到。你们首先应把企业与其他事业脱离,然后你可以将工厂股份化。你必须想办法安置那些从关闭的老企业里转移出来的工人。那将很不容易。也许你们可以设立时间上的目标,比方每一年让5%的工厂,包括那些商业企业实行股份化,在二十年内全部完成。同时,你们也可建立大量新的企业,但必须谨慎行事,使这种过渡缓和一些。不要试图立刻解决一切问题,那是不可能的。
你们怎样安排那些人才是问题所在。如果你关闭工厂,而工厂实际上是个城镇,比如武汉,怎样处理那些老工业呢?是的,关闭它们吧!作为经济学家通常非常希望那样做。但那意味着那些工人将失去收入,他们能去哪儿呢?这相当困难。你只能宣布:“我们将要关闭这间工厂,我们将按下述办法安置工人……”然后把他们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或新设立的企业里。在美国,这是很容易的,我们只需说:“这间企业必须关闭了。”但这是两码事,需要耐心。比如你们修长城用了很长时间,不可能一夜建成。但是你得说我们希望摆脱,让运行良好的企业继续经营下去,其余的每年关闭其中的某一个百分比,而不是一年之内全部关闭,不然将导致一场社会灾难。每年有规律地关闭5%的亏损企业,让人们知道有三年或更长的时间做调整的准备,让他们最好尽早地计划未来。但要受到一个时间表的约束,不要简单地说:我们将在某一时间完成。可以说每年完成5%的企业股份化,二十年内完成。在那些企业还没有股票上市的情况下,你怎么估计企业的价值呢?可以进行拍卖,只要有许多人来竞价就行。这是另一种市场。
在中国,有许多企业,他们甚至开办学校。在美国这个国家,这样的情况极为罕见。我们把它们叫做“公司城”,它们过去通常在边远山区,如开发煤矿等。没有文化设施,于是煤矿公司自己开办学校等。但非常少见。所以我认为中国应将政府的职能从企业中分离出来,包括学校、医院等。当然可以让学校、医院也股份化。于是,钢铁厂就只生产钢铁,不开学校、餐厅、旅馆。关于建立社会保障体系方面,你们不应只看美国模式或是日本模式,还可以看看智利,它们建立的是私人社会保障体系,在这种体系里,人们的储蓄被用于国民经济中再投资。我们的社会保障体系不是你们想要的,那不是保险,只是在你离开的时候偿还给你。这一代人付钱供养晚年退休人员。从根本上来说,这里面没有储蓄的成分。事实上可能我们有负储蓄。你们不要模仿。我经常这么说,你们刚刚起步,要环顾世界,寻找合适的模式,不要总以为美国的模式是正确的,它可能不是。还有许多其他的。在决定采用哪一种之前,多看一些。
科斯:
我不知道。我想这取决于一个国家的国情。我不知道明晰产权用哪种方式更好。有许多方式已在许多国家试验过了。我不知道哪个方法最好。实际上,我不能认为最好的方式在各国都适用。因此,我根本难以提出什么建议,除非你们全在一个国家(笑)。
许多中国人担心外国资本购买中国企业,我并不认为这类担心是中国独有的现象。我想,排斥外国人现象在所有国家均司空见惯。但是,现在西方国家发生的情况是,所有权普遍被掩盖住了。也就是说,在美国的企业就像美国人的企业,没有人知道它实际上是一家外国企业。例如,你们知道芝加哥的Marshall Field商场刚刚被收购,是明尼阿波丽斯的一家大企业收购的,但Marshall Field被收购之前是谁拥有的呢?是英国人的。在这之前,没有人知道这个商场是英国的,也没有人在乎是谁的。这种现象在这里常见,在英国也常见,也有很多美国公司在英国经营。有时人们知道一些公司是外国人的,如“可口可乐”、“麦当劳”,但某些工程公司你就不知道是归谁所有的。实际上,在市场经济中这无关紧要。不管这个企业是英国、法国或还是美国人经营的公司,他们感兴趣的都是一样,都想赚钱。最近一家法国公司(坐落在芝加哥广场附近)被收购,我想这是一家大型法国电器公司,过去与这家公司做买卖的人可能并不知道(它是家法国公司),为什么又要知道呢?所以允许外国人来经营有明显的优势,因为可以获得更多的管理选择,增加竞争。如果你说企业经理人员只能是阿尔巴尼亚人,这就很受限制。我知道,中国有许多伟人,中国人很有才干,但如果有更多的人不是更好?不同国家的人甚至会把中国的企业经营得比中国人经营更好。问题是要弄清楚我们还不了解的东西。为什么交易成本在中国会这样高?贸易障碍太大。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不知道为什么海外华人生活水平会比他们过去在中国时高得多?他们在许多国家从事活动,但如同我们所见到的,他们不是到发达国家,而到欠发达国家。他们在那里生活水平比当地人还要高,也比在中国时高。比如在马来西亚,那里的中国群体非常成功。他们遇到了对外国人的敌视,他们有的转移到新加坡。但即使仍在马来西亚,他们也极其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