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之行就坐下了这样的毛病——临睡前总是不踏实,总是要一遍又一遍地检查门窗,尤其是有案子的时候,他会比平日更要神经质。
时间长了,静宜已经了解了陈之行的这个特点。果然,黑暗中的静宜说话了,“是不是又要查案子了?”
陈之行不说话,装睡。
静宜搂过陈之行,说:“能不能不去想案子?你的头发又白了,你自己发现没?啊?发现没?”
陈之行笑了,翻身面向静宜:“你怎么知道我在想案子,我什么都没想。”
静宜反驳:“守着你二十年了,还骗我。”
陈之行说:“真没骗你,我真的什么都没想。”
“真的吗?”静宜问。
“真的。”陈之行很认真地回答。
“那你还失眠。”
“也许……是职业病吧,就像你们这些做老师的,总会用语重心长的口吻说话,不等于你就是在讲课,对吧?”
“那倒是。”静宜伸手拍着陈之行,像在抚慰一个婴儿,“睡吧,啊,睡觉养气血,总睡不好,人就垮了……”
陈之行只好一动不动地继续装睡。
骨折病人需要静养,需要良好的睡眠,陈之行为搅扰了妻子的睡眠而深深歉疚。
陈之行没声响了,静宜很快就睡着了。黑暗中,陈之行努力大睁开眼,凝视静宜的脸。
二十年了吗?有这么久吗?真的是二十年了啊……近来,陈之行有一个非常强烈的感觉,人一过了四十岁,时间的度量衡就变了。同样的三百六十五日,二十岁的时候觉得很漫长,四十岁的时候不过就是白驹过隙了,而每一天,则快得像一次眨眼。正是: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虽然他刚才极力否认自己在想工作,但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确实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那种莫名的危机感时刻压迫着他的心脏,他恨不得不吃不睡也要把想做的事情做完,做好。他的脑子里时常浮现一幅画面,这幅画面第一次出现,是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十四岁的陈之行正在县城读初中,放了暑假就帮家里干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