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深深地看着面前这位自称“万人往”的中年文士,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同时在内心深处,却另有一种力量,令他身不由己地问道:“请先生指教。”
万人往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这黑色短棒煞气极重,黑光润而内敛,人若近之,未及三丈之内,全身气血必定为这煞气逼迫,倒灌入心而死。”
张小凡心中一动,忍不住便道:“不错,当初我遇到这东西时,远远地就感觉身子发沉,恶心欲吐,几乎便要昏过去了。”
万人往轻叹一声,看着他道:“不错,便是如此了,”说着似乎微皱眉头,低叹一声,“你居然不死,当真奇怪。”
张小凡没听清楚他后面的话,追问道:“什么?”
万人往微微一笑,却不回答于他,只指着烧火棍道:“这黑色短棒,本是天生大凶煞之物,名为‘摄魂’,却不是魔教之物,数千年来从未出世,只在古卷孤本上有些记载。张小兄福缘深厚,居然能得这两件世间至宝。”
“摄魂!”张小凡脸色木然,低低地念了一句。
“正是。”万人往脸色恢复了平静,道,“古书《异宝十篇》中曾有记载:天有奇铁,落于九幽,幽冥鬼火焚阴灵厉魄以炼之,千年方红,千年成形,千年聚鬼厉之气,千年成摄魂之能。其实这等凶煞之物,本非生人所能掌握,没想到张小兄……”
“当……”一声脆响,黑色的烧火棍从张小凡手中滑落下来,摔到地上。张小凡手足皆软,只觉得胸闷无比,踉跄退了几步,死死盯着这些年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烧火棍,竟是说不出话来。
万人往看着他惊骇神色,脸上却突然掠过一丝冷笑,道:“张小兄,你怎么了?”
张小凡用力甩头,几乎连说话都觉得痛苦万分,喃喃道:“怎么、怎么会是这样,我是青云门下,怎么会用这等邪物?”他这时也想起当日在死灵渊下,难怪那些个阴灵会如此惧怕他的烧火棍,只怕多半是这“摄魂”作怪。
万人往看他模样,便知这少年一直以来都在青云门中长大,从未见过什么世面,如今猝遇大变,便不知所措。万人往只是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安慰表示,只淡淡道:“邪物?你以为什么是邪物?”
张小凡有些失魂落魄,怔怔地指着地上的烧火棍道:“这、这个东西不知害了多少生灵,还不是邪物吗?”
万人往冷笑一声:“杀的人多,便是邪物吗?”
张小凡几乎想也不想,道:“是。”
万人往面有讥讽之色,眉宇间威煞之气便渐渐露了出来,整个人看去仿佛变了另一个人一般。但张小凡心中杂乱,却是没有注意到。只听万人往道:“请问阁下,公猪母猪,黑猪白猪,可都是猪?”
张小凡没想到万人往突然冒出了这一句,怔了一下,道:“自然是了。”
万人往又道:“那么狮子山羊,猛虎兔子,彼此杀戮,可都是生灵?可有正邪之分?”
张小凡隐隐感觉到他要说什么的什么意思,但心下仍未明白,只得道:“是。”
万人往哼了一声,道:“那再请问阁下,你所谓正道邪道,可都是人吗?”
张小凡呆了一下,有心反驳,到了嘴边却发觉没有话说,只得又道:“是。”
万人往一脸肃然,深深地看着他,直到看得张小凡心中都有些发毛,才听他缓缓地道:“张小兄,你们青云山有一件名动天下、震古烁今的镇山奇宝——古剑‘诛仙’,你可知道?”
张小凡此时的情绪几乎已完全被这个初次见面的万人往给左右了,不自觉地点头道:“是。”
万人往脸色突然一沉,厉声道:“那你可还知道,这‘诛仙’剑在千年前那场正魔大战之中,杀戮了多少生灵,毁去了多少性命?若论方今天下,世间法宝,真正杀人最多、煞气最重的,只怕再无过于你们奉为神明一般的‘诛仙’古剑了!”
张小凡脑袋中嗡地一声大响,人竟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就像是被人在面上生生打了一拳一般。同时,他仿佛觉得,在深心处,隐隐有什么东西,自小就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地方,在隐隐一声清脆的回响之后,第一次出现了小小的裂痕。
阳光灿烂,从大树顶上照下,透过茂密的树叶,变作点点小小的碎阳,落在地上,随着树叶的不停晃动,就像调皮的小孩,轻轻跳动一般。
偶而有几点阳光,落在了少年身上。
张小凡蹲在地上,身前是平静地躺在地上的烧火棍,在阴影中,显得十分丑陋。那个万人往所说的话,其实和当日在空桑山中碧瑶说的,在意思上并无太大区别,但由他口中说了出来,张小凡却是感觉大不相同,内心深处,隐隐有个身影,低低地冷笑着:他是对的,他是对的。
万人往平静地坐在一旁,喝着早已凉了的茶。远处,上了年纪的茶摊老板往这里看了一眼,便又转开了视线,全然不知,这里的少年,心中正如波涛汹涌的怒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凡的脸色从原来的焦虑、挣扎、痛苦中渐渐平息了下来。他缓缓伸出手去,把地上的烧火棍抓在手里,站起身来,对着万人往,冷冷地道:“你究竟是谁?”
万人往此刻又恢复了他随意的风格,原本眉宇间的煞气都消失了,淡淡微笑道:“我?我是万人往啊,一个游历天下的凡夫俗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