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在阅读和思索中快速地过去了。我看看手表,此时是下午五点二十五,我猜想她应该再有十分钟就会走出图书馆的大门,下了高高的台阶,然后径直向这个方向走过来,因为这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我现在担心的是她有同伴,担心当我跳出来,向她表白的时候会有旁人作证。假如是那样,我只好设法让她的同伴离开。当然,如果那样难度就大了,我的计划就有可能失败。
我又继续等了二十分钟。在我看来,她几乎是图书馆里最后出来的人,远远地我看到她在图书馆的台阶上与同事挥手告别,然后就像我想的那样顺着图书馆前笔直的道路走了过来。她此时是一个人。
我感觉自己太幸运了。陈芳一个人悠悠荡荡、不急不躁地走着。我猜想她这样坦然回家一定与她心情畅快、无需操心做饭、收拾家务有关。她今天穿了件短腰咖啡色夹克,白色的长裤和黑色的短靴,依然是一头青春气十足的短发,白皙的脸蛋衬托着明眸四处顾盼,像是在欣赏着秋日的风景。
我把书收进书包,背起来,站起身走出树林,在距离她十几米的地方站住。我站在路中间,那姿势无疑是在告诉她我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好!陈芳。”我说。
陈芳因我突然的出现而有了片刻的惊诧。她猛地收住脚步,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我,那眼神无疑是对我突然出现报有强烈的警惕。还有一点,我用陈芳这个词来给她打招呼,这个词我已经很少用了,我想她也一定对我这样称呼她倍感好奇。
“你——什么事?”她冷冷地问。
我上前一步,问:“我想问问图书馆有没有鉴别伪钞的书。”
“你什么意思?”
“是这样,我朋友刚告诉我,他前天给我的一百元钞票是一张伪钞,我正好今天找给你了。”
“什么?”她大惊失色,急忙把钱包打开,从里面拿出钞票对着夕阳鉴别。
“你仔细看水印,”我小声说,“里面的水印头像很粗糙,很显然是伪钞。”
“你——怎么敢——?”她提高嗓门厉声质问我。
“不要那么紧张,我不会承认给了你伪钞,你也没有任何办法证明我给了你伪钞,所以你就自认倒霉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耻!”她愤怒地说,那白皙的脸蛋上露出片片红云,目光中透出怨毒的光芒。
“这不都是你教得吗?有你这样一个好老师,谁能不进步呢?”
“原来你在报复我?”
“对!我是在报复。陈芳,我想你长这么大还没让人捉弄过吧。你总是在捉弄别人,把欢乐建立在别人受愚弄的痛苦之上。你是不是认为别人都是木头人,没有感觉,而只有你是一个人,你有心、有灵魂,能感受。你可以让男生在大冬天为你而跳舞,把喜欢你的男生的电影票转送他人,而全然不顾及别人怎么想。你的世界里只有你自己,你自私到极点,或者说你自私到连你自己都认为自己很伟大的地步。你现在被人捉弄,这是你自找的,当你把污秽吐到别人身上,给书卡上乱填日期,让别人在大厅广众下出丑的时候,你想没想过自己的行为是否正常?你说我无耻,那我的行为比你的差劲多少?如果说无耻我们两个半斤八两,都是一丘之貉。”
“你——”她张口结舌,结结巴巴,“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你算什么?你有什么权利对我这样说话?你不能这样说话——。我是捉弄过你,但我不是报复,而你却——”她很是激动,眼泪都快下来了。
看来我刚才的话说得有点重,让她受不了了。我想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对她这样说过话,这样打击过她的自尊心。很明显,她就是那种自小就在温室里被精心呵护培养的花朵,所以,当她突然受到我这番急风暴雨的打击,于是就暴露了脆弱的原形。
看她那么失落,我突然有些后悔。我没想到陈芳是这么脆弱的女孩,她会这么容易被弄哭,这和我以前想像的陈芳不太一样。
“对不起!陈芳,”我上前安慰她,“别难过了!一百块我还你吧!我向你道歉——”
“道歉——”她眼泪真下来了,她愤愤地说,“道歉有用吗?我用不着你这个骗子的道歉——”她抹去脸颊上的泪转身要离开。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到眼前,说:“陈芳,我喜欢你!真的,我从来没像喜欢你这样喜欢过一个女生。我到大学来就是为了接近你。整整一年,知道吗?自从那次你捉弄我之后我就发誓要得到你。我现在来了,这是命中注定。抛开对我的偏见,从头再来,就当你第一次见到我。请你重新来认识我这个人,一旦你了解我之后,你会发现我有很多优点,你会喜欢上我,接纳我。”
陈芳目光锐利地看着我,突然从我的手中挣脱。她向后退了一步,说:“你是什么人我一年前就看清楚了,用不着再去重新认识你这个人。我告诉你,即便你真是喜欢我,那也没用,我不可能把我交给像你这样的无赖,交给你这样一个用拙劣手段捉弄我的人。你可以骗走我的钱,但你决不会骗走我的心——”
陈芳的这番话使我立刻从刚才对她的同情中解脱出来。我真傻,竟然被她的眼泪感动,我竟然以为她是个弱女子,现在看来,她远比一般女孩的心理要强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