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和锦书在弹琴,一群女孩子却在练什么舞,唱一支这个时候算是“流行歌曲”的词,锦书见她们跳得不得法,忙上前示范。
我没见过她跳舞,但当她一动起来的时候,我就发现,原来她最吸引人的长处,是跳舞。当她有节奏地舞起来时,整个人就像风里的杨柳,却又迂回有度,这一段肢体语言,远胜千言万语,我那什么唱歌简直是……唉,真是出丑。
我看一阵,感叹一阵,突然心里有了主意,我是打定主意不会上台露面的——倒不是因为四爷的那番话,而是我真心想“藏拙”——那个场面上,还不知道会有些什么人呢。既然我记得的旋律对她们来说很新奇,不如连舞蹈一起像现代那样新奇地编出来,我也算是来起点作用的——不然最后人家问四爷府上来的那个丫头白吃白喝一个月,到底是干吗的……那也太出丑了。待得舞蹈一停,我就连忙和她们商量起来。
正在唧唧喳喳,门口突然传来早已被我遗忘的何公公的声音:“凌姑娘!”
我们连忙转头行礼,他今天却笑嘻嘻的:“姑娘这几日还算习惯吧?有没有什么短缺的东西啊?”
一见他这态度,我心里反而不安——肯定是又有什么事了。连忙答道:“多劳公公挂记了,我在这里很好!”
他说:“那就好,就怕奴才们服侍不周到,委屈了姑娘,不但我们八爷要责罚,今后连四爷那也不好交代啊……”
絮絮地说了好一阵,我也不说话,只低头静听——他特地来,肯定不会是为了专程来嘘寒问暖的。
果然,他最后才说:“八爷在书房等姑娘呢,请姑娘过去一趟吧。”
果然!临到了这一关,我反倒平静下来,就硬硬头皮去吧。
随何公公走了一条和来时完全不同的路,我们又从另一个方向绕回了前面湖边的一带廊榭。我也来不及细看这些建在水面上的精致小楼,就被领进了其中一栋。何公公将我留在一个房间,就退了出去。
剩下我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打量着这间很不像书房的房间。
不可否认,这间房间实在够豪华。它是一个扁扁的长方形,长方形的一个长边,是一整块玻璃——在这个时代,这就很奢侈了。玻璃外,小楼压着碧绿汪汪的湖水,远远一片春光明媚。可以想象这里四时的湖景,春有垂柳、冬赏雪……
我呆看了好几秒湖景,又疑惑起来,看这里的布置,除了两架书之外,就只有一列精致舒适的面朝玻璃摆放的坐椅和小几,显然是为了欣赏湖面风景而设,看上去应该是个会客室。里面还装饰了不少看似很值钱的金银、瓷器摆设,可惜我知道它们要几百年后才是古董,暂时没兴趣。我走到一个坐椅前,坐下来,发现小几上摊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文件。随手拨着翻看了几下,好像有书信,还有一些花花的纸,但我心里有事,根本没去看它们的内容。随着时间过去,还没有人来叫我,我心里渐渐紧张起来。从椅子上一抬头,却发现对面书架边挂着一幅奇怪的装饰画。
说它奇怪,不是因为题材,而是因为它和这些古代的场景相比,让我觉得分外眼熟和亲切——居然是一幅油画。我很惊喜地站起来,走到它面前细看。
画上是在现代很常见的题材,英国乡村风景。一缕阳光从灌木丛中朦胧地打在一栋乡间小屋,山谷中有流水和蒙蒙雾气。因为有一个朋友在美术学院念油画系,我也耳濡目染了不少,这幅画看来画法相当严谨工整,是古典主义里中规中矩的佳作。这时候,我最喜欢的透纳还没有出生呢。
手指轻轻抚过油彩堆积硌手的画布,我发现画面右下角墨绿的灌木丛中藏着作者的签名,一笔潇洒的右倾花体字——Giorgio Moreland(见注),我喃喃地念道。
看来,这个人应该是现在英国的名画家了,显然是他的画被英国当做礼物(清朝自己称为“贡品”)千里迢迢送来中国。
我冷笑着,人家已经在资本主义革命、工业革命了,你们还在故步自封,兄弟父子为了皇权拼得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