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还是变了,真的变了,眉宇间不再是青涩莽撞的少年意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熟稳重,虽然拄着拐,可是全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凌利的气势。我心中为他这种气质上的改变而叹惜。时光,果然是最伟大的造型机器。
正熙望着我,目光中散发着一种炫目的光芒,我不知这是因为光线的关系,还是我的错觉。这种光芒凌利而灼热,像粒子波一样一层一层地透视着我。
“悠悠?”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我,低唤。
“是我。”我如同被他的目光蛊惑,低声应着。可是他还是用那种不太确信的目光望着我,然后,他居然用一边的拐杖用力地向我挥来,重重地打在了我的大腿外侧。好痛,用这种方式来对待老友?我用手按住腿一侧的痛疼的地方,恨恨地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见我不讲话,居然用另一边的拐杖向我的另一只腿打来,居然又是重重地打中了我的腿。太过分了,这个混蛋。我忍无可忍,抬手一把向他推开。他本来就为了打我站得不稳,被我一推之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这一次,他的目光终于安定了,一边惨叫一边看着我笑。
看到了吧,我是悠悠,如假包换的悠悠。这下你满意了吧。
“正熙哥,你没事吧?”
咦,是谁在说话?
很快我就知道这清脆美妙的女声的来源了,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蹲下身子轻轻地扶起被我重重推到地上的正熙。立刻,一种不安的感觉飞速地窜到了我的心中,直觉告诉我,她与正熙的关系一定很亲密。
完了,看来这一次我跳车一定是跳错了。
“我,我来看个朋友,没想到会遇到你,世界真是很小。”我一边强作他乡遇故知般开心地说着,一边看着那个很漂亮的女孩扶着正熙上床,帮他放好双腿,又亲昵地为他理好衣角,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味杂揉。
“你现在北京工作?是什么工作,你家住哪里?”正熙很兴奋,追着我问。那女孩提了花瓶,对正熙说:“我去换水,你们慢慢聊。”她连眼角都没有扫我,提着花瓶就走了出去,看来她很讨厌我这个野蛮的,推了她的正熙哥的人。
那束玫瑰是她在照料吧,是她让这病房如此整洁干净的吧,如果这是家,那么她就是女主人了吧?
“喂,我问你话呢,你在哪里工作?”
“嗯,你的腿没事吧。”
“喂,悠悠,好像应该是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嗯,”我心底思量,既然一开始就说了谎,就把谎说到底吧,“我在一家公司做秘书,小得很,不值一提。哎,现在钱难赚啊。你当老板了吧,我记得你爸爸开得是大公司,如果在中国有分公司,一定要关照我,如果我被现在的东家炒了,还可以请你赏我口饭吃。”
听了我这一番很世故的话,正熙的脸上的兴奋消失了,目光有些迟疑地望着我。时间啊,你可以让人成长,现在,在正熙的脸上,没有了少时的轻狂,有的,是属于成年人的戒备和精明。一瞬间,我心头升起了一种想哭的感觉,因为我好想回到从前。
“当然。”他笑笑。
“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我站起身,抓起手提包欲走。
“把手机号留下,我们再联络。”
“不用了。”我强笑,我已经决定这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留下消息,为谎言徒增麻烦有必要吗?可是他突然一把抢过了我的手提包,掏出了手机,然后记下我的手机号码。
“我打电话你不许不接听着没有。”他笑着,“我把我的手机号也给你存下了,我的手机一辈子不会换,你如果没有了工作,给我打电话。”
我不太高兴地接过他递还给我的手机,决定一出这个门就把他的号码删掉。我饿死也不会找他。
那个漂亮的女孩抱着一瓶玫瑰走进,笑着问正熙:“好看吗?”
他眼中泛起了一丝温柔:“好看。贞淑,悠悠要走了,你送她。”
这是逐客令吗?虽然是我先说要走的,可是也用不着这么快地让我消失吧,“再见。”我闷闷地说,天哪,我居然为他跳车,为他去骗善良的警察。我真是天字第一号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