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力听完姚天平的讲述,许久未说出话来。当死亡就在他们身边发生时,只觉得生命脆弱得如同一张白纸。
因此他再一次想起秦若烟来。他望着已不成人形的姚天平,掩饰着内心的紧张问道:“天平,十年之前,你可曾认识一个叫做秦若烟的女孩?”
姚天平摇头:“沈力,你已经问过我第二遍了。你先告诉我,秦若烟是谁?”
姚天平看着沈力的眼睛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他这个时候,思维是清醒的。他或许想到了,沈力提到的这个秦若烟,便是当年令他痴狂之人了。
沈力却是摇摇头,欲言又止。这个秘密,十年之久,他从未向人吐露过半点。而他如今不想提及,或许是因为他在惧怕。
他在惧怕什么?这个问题是他无法面对的。因为这个叫做江笛的女子,死状与当年的秦若烟一般,而江笛是姚天平亲手杀死的,这一点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因而,他惧怕的便是当年杀死秦若烟的,莫非便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姚天平?
如果是这样,他能够承受这样的事实吗?
但姚天平迷惑的目光让沈力感知他确实不知道秦若烟是谁。而这也无所谓,他杀死她,也不一定必须要知道她叫做什么。也或者,姚天平患了失忆症,他拥有双重人格,已经记不得当年发生的事情了,他已经忘记了他曾经亲手杀死过另一个女子!
而当他在若干年之后,再次遇到一位一模一样的女子,又在特定的状态下,再次以相同的手法杀人吗?
这或者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姚天平在新婚之夜,会看到遍体鳞伤的黎虹了。那一定是他关于十年前的记忆复发,是他的幻觉吧。
而那个黎虹,与十年前死去的秦若烟又会有什么样的关系呢?现在这个死去的江笛,真的是姚天平的新婚妻子吗?
他这样想,却是未说出话来。如今他说什么也无用了。他看着姚天平,想着如果医生能够鉴定出他患有精神疾病,比如人格分裂什么的,也许可以免于死罪吧。
姚天平疲惫地抬了抬手说:“沈力,你先走吧。我跟你说这么多,心里面觉得好多了。你带来的那个女孩,她是你的女朋友吧。你把她安顿到哪里了?先去照顾她吧。”
想到展颜,她被自己一个人丢在酒店里,沈力便感到了一阵不安。他忽然觉得此时此刻,展颜对自己是这么重要,他是多么迫不及待想回到她身边,甚至不惜丢下处在极度困境里的朋友。
姚天平似乎觉出了他的心情,淡然一笑:“你先去吧,我在这里要整理一下黎虹的遗物,然后投案自首。”
这个时候,黎明的曙光已经照亮大地。
沈力在路上没有打展颜的手机,怕吵醒睡梦中的展颜。他只是急切地向她的酒店赶。
而打开房门,他发现展颜竟还像他离去时那样,坐在床边静静等候。他看到她这个样子,心忽然一痛,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久久无语。
然后他们将彼此放倒在床上,沈力开始静静地讲述往事。从十年前那个飘荡着合欢花香的清晨开始。
他讲的时候,展颜没有任何反应。沈力仰面朝天躺着,也没有去看展颜的表情。他只是沉浸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中。而这一次回忆,不再是他一个人,而是有一个心爱的女孩同享。
讲完之后,他觉得整个身心都无比畅快起来。后来,他去看展颜的时候,惊觉她早已是泪流满面了。他急忙去给她拭泪,用唇贴上她冰凉的面颊。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含糊地说了句什么,他没有听清。
他们拥抱了好久。每一个瞬间,即成永远。
他们一起回到姚天平所住的小区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展颜认同了姚天平患精神分裂的可能。如果有一线希望,他们也要去帮助他。
那个时候,夏日的阳光正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因此一切似乎是静止的。连鸟儿都躲在了巢中停止飞翔。
而就在这静止的世界里,一个黑影却在悄然酝酿一场风暴。而风暴开始于瞬间,亦结束在瞬间。快得不可思议,快得让人还无法做出准备,就要去直面,去承受。
巨大的响声惊醒了沉睡着的大地。沈力呆在原地许久,才蓦然狂奔。可是,无论怎样也挽不回这个血腥的结局了。
似乎没有多少血,但生命已在瞬息陨落。姚天平趴在被阳光烘烤得温热的水泥地上,已经再也听不到这个世界的喧嚣。他是从顶层跳下来的,却是想飞向天堂。或许,他终于实现了那个愿望:一睡下去,便永远不再醒来。
沈力抱起他的身体,对着他已经变了形的五官欲哭无泪。他终于明白了姚天平清晨的时候,为何会那么平静。
原来,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人会如此的平静。当他已经无所求时。
沈力早该察觉出来,避免这场灾难的。可是,就算他挽留住这条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展颜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拉起了沈力。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了。再后来,110与120都来了。
姚天平的口袋里有一封遗书。很短,只有两句话:
她是我杀死的。我却不是为她而死。
很拗口很费解的两句话,也很耐人寻味。
但在姚天平的房子里,并没有发现那具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