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姚天平从极度的惊愕里回过神时,黎虹已经落入河里。就仿佛一条美人鱼,水花飞溅之后,鱼入水底。
姚天平趴在栏杆上向下看,却只见水波渐渐散去,一切归于平静。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向下跳的欲望。他在这座城市里找了黎虹整整几天几夜,刚刚在天桥上看到她,她却当着他的面跳下水。不管她是因为什么而跳,他都要随她一起跳下去,生死与共。
可是,就当他将跳未跳之时,一阵夜风吹过,他打了个寒噤。那一刻,他的头脑骤然清醒,甚至是这两天从未有过的清醒。
于是他没有跳。他也不知道他那一刻怎么会那么冷静。他一个人默默地走下天桥,来到河边,就在黎虹落水的附近,点上一根烟,让烟雾缭绕。
河水很平静,感觉不出流动的痕迹。不远处的水面上铺着一层七彩幻灯,那灯光被水映射,随着水波成为流动的光彩,如梦似幻。
姚天平就那样坐着,一直坐到东方破晓。然后,他起身离开,他走在路上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是空的。那心也是空的。他不知道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是真实还是虚幻。他只知道,一切都不再属于他了,虽然他曾经那么接近幸福。
沈力在车站接到姚天平时,时间已经是傍晚了。才两天不见,沈力感觉姚天平又消瘦了一圈。沈力说:“正巧,谢远桥刚才打来电话说要跟我喝几杯,你来了,咱们一起去吧。”
谢远桥是他们的大学同学。
喝酒?姚天平一愣。此刻的他,其实刚刚从酒醉中清醒。这一点沈力也是知道的。他离开的那一天,在酒店退了房去跟姚天平告别,他用他给的钥匙将房门打开,看到姚天平醉倒在沙发上,茶几上、地上,到处都是啤酒瓶子。沈力将姚天平扶上床便走了。在这之前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妹妹已经入院待产了。
因此,沈力在这之前并不知道那一夜发生的事情。
当姚天平从恍惚中醒来,已经是两天两夜之后了。他忽然便想起了那夜的事情,他飞身而起,奔到青河边,见此处别后无恙。他在河边走了几圈,问了不少市民,都未曾知晓两天前有女子跳水之事。姚天平稍稍放下心来,如果他知道那一夜,黎虹真的落水而亡而自己却见死不救的话,他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但他始终搞不懂那一刻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吹了一阵冷风变得那样智理,那理智简直是泯灭天良!
也许,是因为他发自内心的恐惧?是因为他不敢面对所有不希望看到的事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而不管是哪种原因,从本质上来讲,都是一种潜意识的逃避。
他们说着这些时,已经坐上了出租车。沈力说:“今晚我们去吃美国啤酒烤肉,我们喝酒,你只吃烤肉得了。然后你在我这里住几天,我们好好研究一下事情的解决方案。”
三个人坐上二楼包间。他们已经太久没聚在一起了,此刻促膝而坐,颇有一番感慨。
这间小小的餐厅极具异国风情,北美风情的油画以及闲雅慵懒的爵士乐都让人有一种释放心绪后的舒缓之感。
谢远桥看了他们两个人几眼,笑了。他说:“你们的样子怎么正好反了?我看沈力像新婚大喜的新郎官,而天平则像个失意之人了。”
姚天平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沈力那是刚刚得了个宝贝嘛,他做舅舅了。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他的小外甥女去。”
谢远桥的目光却没有离开姚天平,他刚刚疑惑着想说什么,却被沈力在桌底下轻轻踢了一脚。他的目光转向沈力,看到了沈力的暗示,于是压抑住心头的疑惑。
而沈力此刻的心情却是复杂的。刚刚谢远桥开玩笑说自己像个新郎倌,其实也是事出有因。他知道,那是因为刚刚去车站接姚天平的途中,看到了一个女孩。此刻想到那个女孩,他心里还是有一种久违的冲动。这种冲动,仅仅在十年之前,他看到秦若烟第一眼时才有。
侍者已经开始切肉了。他一手握着烤肉的铁棍,一手举起刀。手起刀落,被烤得香酥嫩爽的肉便一片片落入他们的餐盘中。侍者一批批地更新,烤肉的花样也一批批翻新。让人想了便吃,吃了又想。
三人对碰了手中的黑啤,话题就此展开。沈力与姚天平都不是善谈之人,且各怀心事,谢远桥自然担当了寻找话题的重任。
谢远桥是一个比较八卦的人。天南地北、大道小道的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听他聊天,倒别有一番情趣,当然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
谢远桥见姚天平心事重重,决定提起他最擅长的话题:恐怖故事。
他叉起一片烤牛排,故作诡异地说:“你们还喜欢听恐怖故事吗?我这一次讲的可是真事。是一个恐怖传说,一个戴口罩的护士的传说。”
沈力抬眼看了一下谢远桥,心不由一动。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笼上心头。戴口罩的护士?这算什么?护士上班的时候都是戴口罩的。为什么谢远桥这样画蛇添足呢?
而沈力此刻听到口罩二字,实是震惊不已。他又一次想到刚才去车站的路上,在公交车上看到的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最初之所以吸引沈力的视线,便是因为她与众不同地戴着一副白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