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各显神通(5)

谢玉很敏锐地察觉到,一个十分有利于太子的契机来了。

按梁礼,妃以下内宫不得陪祭,须跪侍于外围。但同按梁礼,太子设祭洒酒后,须抚父母衣裙触地,以示敬孝。

矛盾就在这里。越氏已受黜降为嫔,但她又是太子生母,一方面位分极低微,另一方面身份又极尊贵,让礼部在安排祭仪时十分为难。

谢玉暗中建议太子,利用这个机会入宫向皇帝哭诉悔过,请求复母妃位。纵然不能一次性恢复到贵妃的品级,起码要争回一宫主位,可以有独立的居所,也可以整夜留宿皇帝,慢慢再挽回圣心旧情。

太子得了这个主意,登时大喜,精心准备了一下,入宫伏在梁帝膝前哀哀哭泣了足足一个时辰,拼命展现自己的一片仁孝之心。

梁帝有些为难。越氏原本就是他最心爱的后宫,他并非不想借此机会就赦了。但越氏被黜不过才区区数月,若是这样轻易就免了罪,只怕霓凰郡主心寒。

“父皇,郡主那边孩儿会亲自去致歉补偿。”太子受了指点,知道梁帝在犹疑什么,立即抱着他的腿道,“郡主深明大义,一定明白这都是为了年终祭礼。孩儿愿替娘亲在郡主面前领受刑责,以赎母罪。”

梁帝被他哭得有些心活,便命人召来了礼部尚书陈元诚。这位陈老尚书是两朝元老,生就的一言不听,一人不靠,万事只认一个“礼”字,太子和誉王折腾得那般热闹,都没能震动到他分毫。礼部也因为有这位老尚书坐镇,才侥幸成为了六部中唯一一个不党附任何一派的部司,保持着超然的中立。

陈老尚书并不知道越氏被黜的真实原因,只看谕旨,还以为大概是宫闱内的琐碎争端。他本来就一直很烦恼该怎么安排祭礼,此时见皇帝来咨询是否应复越氏妃位,当然不会表示反对。

虽然礼部方面并无异议,甚至还大力赞成,但梁帝多少仍有些犹豫。恰在这时,谢玉以奏禀西北军需事宜为由,入宫请见。梁帝此时并不知道谢玉与太子的关系,想到他也是军系中人,便命人召他进来,询问他对越氏是否应复位的意见。

谢玉稍加思忖,回道:“臣以为,太子贤德,越氏居功甚伟,且在后宫多年,素来对陛下秉持忠心,从未闻有什么过失,只以侍上不恭之由,就由一品贵妃谪降为嫔,实在罚得重了些。当时就已有物议,只不过因是陛下的家务事,无人敢轻易置喙,现陛下圣心已回,有意开恩,只是一道旨意的事,有何犹疑之处呢?”

“唉,你不知道,”梁帝略有为难地道,“越氏获罪,另有情由……她为了太子,在宫内对霓凰有所轻侮,朕担心轻易赦免,会寒了南境将士的心……”

谢玉做出低头沉吟的神情,想了半晌,方徐徐进前,低声道:“如果是因为这个,臣倒以为……更加该赦了……”

梁帝一怔,“你此话何意?”

“陛下请细想,越氏身为太子之母,她是君;霓凰郡主为朝廷武官,她是臣。若因上位者一时昏愦就心怀怨愤,这并非为臣之道。纵然郡主功高,应多施恩宠,但陛下为了她已经明旨斥降皇妃、处罚太子,实在已算极大的恩宠。郡主若是忠恳之臣,当时就该为越氏请赦。当然……女孩儿家未免有些意气,考虑不周,这也不必提了。但年终祭礼是国之重典,复越氏妃位为的是国家安康,百姓和乐,两边孰轻孰重已很明显,穆王府那边遣一内使,解释两句就行了,恩宠过厚,未免会助长骄横。”谢玉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臣是为军出身,自然知道军中最易滋长恃功傲君之人,陛下倒应该刻意打压一下才好。”

梁帝眉峰一蹙,面上却未露端倪,只“哼”了一声道:“霓凰不是这样的人,你多虑了。”

谢玉急忙惶恐谢罪道:“臣当然不是指的霓凰郡主,只不过提醒陛下一句而已。想当年赤焰军坐大到那般程度,何尝不是因为没有及早控制的缘故……“

梁帝腮边的肌肉一跳,手指不由握紧了龙椅的扶手,静默了半刻,冷冷地道:“宣金门待诏。”

宣待诏进来,自然是要拟旨了。太子一时控制不住,面上立即露出狂喜之色,被谢玉暗暗瞪了一眼,急忙收敛了一下。

“臣今天要奏禀的不是急事,”谢玉躬身道,“既然陛下有内事要处理,容臣先告退。”

“嗯。”梁帝摆摆手,许他退出,自己有些疲累地斜躺下来,以手支颐。太子急忙命人拿来软枕丝毯,亲手给梁帝盖上。

“你不必在朕这里伺候了。朕今日就会宣旨……去让你母亲安安心吧……”梁帝叹了口气,低声道。

“儿臣谢父皇隆恩。”太子以额触地,叩了三个响头,又道,“请父皇放心,孩儿今晚就去穆王府……”

“不,”梁帝抬起一只手,面色阴沉地止住他,“你怎么总是记不住,你是太子,是东宫储君!穆王府你不必去了,朕会派人去的。”

“是。”太子不敢反驳,急忙垂首,又叩了个头,起身缓缓退出。

室外寒风正盛,太子裹紧了太监递上的裘皮斗篷,步行向外殿走去。其实身为东宫之主,他原本有特权可在宫内乘四轮车,但为示恭敬,东宫的车辇一般还是停在外殿门外,侍从们都顶着风雪守候着,一见主子出来,急忙都迎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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