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这里,萧景睿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大有向言豫津接近的危险,忙硬生生地给掐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靖王年长几岁,阅历丰厚得多,人又聪明,只瞟一眼就知道萧景睿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却也并不打算澄清。对于庭生的存在,他也是几年前才在无意中发现的,当时那孩子实在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这些年虽然运用了一下自己的权力让他不再挨打,但总归不能完完整整地庇护住他。因此每次离京巡边,心里都难免要牵挂。这次回京没有几天,先忙着在兵部交代一些事务,好容易空闲下来去看他,却听他同庭的一个小伴说他在街上惹了祸被人带走,忙忙地打听了过来救他,幸好并没有出什么事。
“擅闯侯府,是本王鲁莽了。改日定来致歉。”靖王不再多说,起身向庭生使了个眼色,“时辰不早,先告辞……”
话还未说完,梅长苏突然咳嗽起来,开始仿佛还强力压制着,到后来越咳越厉害,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撕裂了一般,满额青筋暴出,渗出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的冷汗。萧景睿从未见过他这般咳法,吓得脸都白了,拼命为他拍背揉胸,却是全无用处,拿手巾给他拭汗时,又觉得他额角滚烫,面颊却是冰凉,更是慌了手脚,扯着嗓子叫人去请大夫。连飞流也扑了过来,抱着梅长苏颤抖的身体,像被吓坏的孩子一样说不出话来,只会“啊,啊”地叫着。
好半天,梅长苏才慢慢平静下来,将捂在嘴上的手帕稍稍移开,一团刺目的血痕一闪,便被他卷在了里面。萧景睿早就看见,心头一震,但却未敢说破,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苏兄,荀先生的药,要吃一丸吗?”
“不用。”梅长苏努气调整着自己的气息,朝飞流露出一个笑容,“我只是咳嗽嘛,飞流不怕,晚上飞流帮苏哥哥捶捶背就可以了……”
靖王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此时见苏哲平静下来,便上前徐徐问候了一句:“怎么苏先生身体有病吗?”
梅长苏缓缓转动着眼珠,视线找到了睁大眼睛呆愣愣看着的庭生,向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庭生,你过来一下。”
庭生看了靖王一眼,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慢慢走到长椅旁边。
“庭生,你愿意让我教你念书吗?”
庭生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靖王皱了皱眉,道:“苏先生,庭生是掖幽庭的人,就算岁数到了放出来,也是发配到外府为奴……”
“我知道,”梅长苏大概因为刚才咳得太厉害,眸中仍浮有一层润润的水汽,但视线却由此而显得更为灼热,“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
庭生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这一定是一个机会,于是一咬牙,挺起胸脯,大声道:“我愿意!”
“好,”梅长苏苍白的脸上笑意更深,伸手将那孩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你先回去。我一定会有办法,可以把你接出来。”
对于梅长苏突然作出的这个承诺,最吃惊的人反而是靖王萧景琰,因为他要比萧景睿更加清楚那个孩子的身份,也更清楚想把庭生带离掖幽庭的难度。毕竟这些年来,自己这个皇子多方努力,也没能达到收留庭生进府的目的,而这个青年不过只是宁国侯府大公子的一个好朋友而已,就算萧景睿倾力帮他,只怕也都是徒劳无功,白白让庭生再多失望一次。
“苏先生一定是心地柔善之人,见不得这个孩子受苦,”靖王淡淡地道,“不过掖幽庭的人必须要经圣旨特赦才能离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苏先生以为这只是宁国侯爷一句话的事么?”
萧景睿忙道:“啊,我倒可以拜托父亲面圣……”
“景睿,”靖王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为了掖幽庭一个宫奴之子,你去拜托宁国侯爷面圣?快别说这样的笑话了。”
“可是……”萧景睿还待再说,却被梅长苏按住了手臂,对他道:“景睿,靖王殿下说得对,掖幽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罪名,不是你在街前见到谁可怜就把谁买回来那么简单,这件事你千万不能跟侯爷说,也不要跟其他任何人提,明白吗?”
“你不要我们帮忙?”萧景睿有些惊讶,“那你要怎么救他啊?难道要去拜托太子和誉王殿下不成?”
靖王眉睫一跳,眸中闪过一道如刀锋般尖锐的亮光,冷冷地道:“原来苏先生……竟然与太子和誉王殿下都有交情,真是失敬了!”
梅长苏瞟了他一眼,未曾理会,仍是温言细语对萧景睿道:“景睿,你相信我,只有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才能更有把握救出庭生来。像他那样的罪奴之子,越是有身份的人去请求特赦,陛下越会犯疑,若不是这样,靖王殿下早就能救出他了。你答应我,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萧景睿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仍然有些不明白,但出于对苏兄的信任和尊敬,他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有人在院外禀道:“大公子,侯爷回府了。”
梅长苏心头一动,趁机道:“你快去跟侯爷请安吧。我这里不用陪了。”
“可是你的身子……”
“不要紧,你也知道我经常咳嗽的啊,没什么大不了。侯爷回府,你怎能不去迎接请安,如果为了陪我连身为人子的礼数都忘了,侯爷一定会觉得我是个不可交的坏朋友呢,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