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果然是个才女,怪道我没听过呢,如此说来,我是第一个欣赏这曲子的人了。”安化公主喜滋滋地说。
“不错,如果这里没旁人,公主就是第一个听到此曲的人。”我笑道,环视着这寂寞梅林,融雪天气,太冷了,应该没有人在园中。
“那歌呢,这么伤怀的歌是谁作的,我都快落下泪来了。”安化公主问道。
我停了一会,凝视着前方,道,“这首诗歌也是我病中作的。”
“天!”安化公主叹道,“娘娘,你如此才情,父皇得你做昭媛,真是福气,不过,要弹琵琶给父皇听时,可不能作此悲音。”
我勉强笑笑,“休要取笑于我。”
安化公主接过我手中的琵琶,弹了不成调的音,自己先笑了,便左右地端详起琵琶来,忽道,“娘娘这琵琶我怎么瞧着好生眼熟啊,这是桐木做的琴身吧,好象在哪儿见过似的。”
“你怎么会见过,又胡说了。”我接了过来,哂笑道。
安化公主也吃吃笑了,“可能是在梦里见过也不定呢。”她说完忽然撇下我,奔下亭子的台阶,一边跑一边说,“娘娘,你在这里稍稍等我一会,我去折两枝梅花,拿回去供在瓶中才好。”
“小心地上积雪。”我对着她嘱道。
她已经远到雪地上了,回头咯咯地笑道,“娘娘放心,我可没那么娇弱。”一头笑着,一头踏着积雪走远了,林中还回旋着她清脆的笑声。
我又痴痴望着眼前的如云蒸霞蔚的梅花,胭脂桃颊梨花粉,共作寒梅一面妆。良久,叹了一口气,手指在琵琶上抹出几个低低的乐音。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浑身一震,怀中琵琶嗡嗡响起,好象我此时的心绪一样空茫。我回身低下头,“殿下。”
“你现在应该叫我王爷。”魏王从亭后转出来,踱到我面前,我只看到他脚上的明黄色的羊皮靴子。
“妾身从命。”我仍不敢抬头。
“你现在是九华宫的昭媛娘娘了,何等尊贵的身份,别说什么从命不从命的话,让人听了笑话。”魏王冷道。
我抬起头来,只见穿着一件茄色灰鼠里子皮袄子,围了灰貂风领子,玉树临风般地立在我面前,我觉得自己如同身在梦中。
“你终于如愿以偿了,如何还故作此悲音,莫非昭媛娘娘心中还犹未足么。”魏王的双目灼灼地逼视着我。
我忽然被激怒了,直视着他,“妾身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
他看着我微微冷笑着,他的眼睛也射出冷冷的光,而记忆中,这双眼睛是两团燃烧着的滚烫的火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态度如此大变,难道,他以为进大明宫,是我一直想要的,是我千方百计地要当皇上的妃子么!多么荒唐!
“你当然明白。我告诉过你,如果你愿意,我让你不再是牡丹亭的姑娘,如果你愿意,今生今世,你只为我一个人击筑,可我从不曾想过,你想要做父皇的女人,到后宫来做一个嫔妃,这是你一生的愿望吧,现在终于实现了。”魏王语气变得激烈。
很好,他还没有忘了我,误会,总比遗忘要好,我的眼睛有些蒙眬起来,我看见了自己的泪光,我点头道,“你也曾经要我永远也忘不了你,我办到了。”
他忽然张开双臂,把我连人带琵琶一起抱入怀中,“非烟,这太荒唐了!”
我一动也不动地待在他的怀中,一时又惊又喜又悲又窘。现在,我是昭媛娘娘,他是皇子,我们有母子的名分!这世界多么错乱颠狂!
“殿下,你知道吗,我入宫,完全是为了你。”我喃喃地说,泪滑了下来。
他没有听见,他只是紧紧地拥着我,仿佛要把我溶入怀中。
“我要你永远也忘不了我,非烟,现在是我永远忘不了你了。”魏王声音极低沉,好象在说梦话。
此刻,我只想回到那个春日午后,回到那匹白马的背上,飞奔着,他只是一个陌生男人,不是什么魏王,我只是一个乐伎,更不是什么昭媛娘娘,让他紧紧地拥着我,隔着面纱吻着我,风驰电掣地奔向永无尽头的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