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嘎多。”小雁总算用上了一句自己听过的日文,佐佐木转过身,又是一阵鞠躬,有几滴雨点趁机落到了他的身上。
回家的路上,佐佐木一直没有说话,他虽然不是中国人,但也明白对牛弹琴的道理。抛去了刚见面的礼节,他似乎很懒得和闵小雁再说一句日文。小雁有些困倦,但是坐在陌生人的车里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知道佐佐木一定会讲英文,可是她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
车子飞驰着,只有雨刷器画着孤独的半圆。
3个小时的行程总算结束了,走出车门的一刹那小雁才发现,原来坐TOYOTA也会腰酸背痛。
佐佐木吩咐了几句,一个看起来似乎是他的女儿的小女孩,操着不太熟练的英文领着小雁来到了她的房间。刚下车的时候小雁还在感慨日本人还真是玲珑,偌大的一个东京竟然还有这样小的楼这样窄的街道。佐佐木怎么说也是商社的社长,却居住在这么破的房间里,阴冷潮湿的不说,即使是空空荡荡的,这个屋子仍然让人觉得压抑,好像家里的厕所一样。
佐佐木安排好了后就再也没有露面,闵小雁和那个女孩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她是佐佐木的小女儿,他们的家在一个叫tamachi的地方,这里不过是很早前的房子,已经很长时间没人住了,楼上空出来的阁楼就用来安排商社的雇员临时休息用。
闵小雁本来还想和她多说几句,但她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和她聊天的兴趣,便知趣地打住了。刚刚在成田机场的时候她还在为日本人的慷慨热情而感动,为佐佐木的平易近人和那掉在身上的雨点而愧疚,现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日本人都是假正经,小雁愤恨地咬了咬牙,把自己扔到这样一个又冷又小的阁楼里,还不如不用他们来招待。哪怕像晚上那样在Sunflower过夜也可以啊,又不是没有钱。
门推开了,女孩提着盏煤油灯进来,放在地上又退了出去。小雁看着眼前那个出土文物似的煤油灯,真想大哭一场。昨天晚上的热水澡,宽大柔软的床,甚至王露云也好啊,起码可以有个能说话的伴儿。
东京的夜色没有昨夜汉城的温柔,闵小雁裹上了两件毛衣还是在打哆嗦。手机欠费了,她不得不去买电话卡,出门的时候她又碰见了佐佐木的小女儿,可对方已经像看到一个陌生人一样,多一句话都懒得说了。
好在卖电话卡的地方很好找,小雁不费周折就在一家小的物品店买到了。然而她看到那张卡片的时候却傻了眼,后面密密麻麻的日文和数字让她感到自己的大脑里血液在逆行。
“How to dial?”小雁拿着电话卡问店主,得到的却是一个无可奈何的耸肩,对方递给她一张说明书,说是一张,不如说是一摞,小雁也真的对日本人的考虑周全开了眼,那上面用尽了各国文字,偏偏没有找到熟悉的汉字。
借着路灯下的昏黄,小雁一字一句地读懂了电话卡的英文使用说明。晚风袭过,小雁的身体触电似的抖动着,公用电话亭的电话破旧得像个铁疙瘩,贴在耳朵上凉得彻骨。小雁看着地上那个被拉长的无援的影子,咒骂着。她感觉昨天晚上在汉城看到的美好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似的意淫,只有目的地才是最真实的,路过的风景再漂亮也不是自己的。在这个剥去神秘外衣下的东京,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困难重重。
电话接通了,嘟嘟的声音传来,小雁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双手抱住了听筒,那张说明书飘到了地上,小雁看到一排似乎阔别很久的文字——刚刚遍寻不到的中文说明竟然在背面。
一连串的打击让小雁的鼻子突然很酸,老王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也打住了她差点滑落下来的眼泪。
“雁子,是你吗?是你吗?你怎么不说话,雁子,我知道是你,说话啊,你晚上住的地方怎么样?你现在一切都好吧。”
老王的声音很急促,这个一直以来都以成熟稳重的形象活在小雁心里的男人在电话那边突然变成了一个冒失的男孩。那个曾经在耳边留下无数次温存的声音在万里之遥听起来依旧亲切,只是这一次,没有那淡淡的烟草味道伴随,也没有了那温热的呼吸。
“雁子,说话啊,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告诉我,我明天就去东京接你回来,我们不去了。”老王赌气似的在电话那边一直狂喊着,他曾经对小雁说去日本也挺好,多学点东西充实自己。两个人的爱情栽培起来需要考验,我等你学成归来后我们结婚在一起,一辈子再也不分开。然而刚刚过了不到48小时,他已经像个小男孩一样语无伦次地开始反悔。小雁看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她终于知道爱情的魔力会对一个人产生多大的变化,她也知道了自己其实已经离不开老王,她想从电话线钻到那边去,趴在老王有些发福的肚皮上听他讲笑话,可是她知道她没那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