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最让小雁感动的就是当她背起收拾好的背包准备离去的时候,她看到了10双熟悉的眼睛,电台门前的台阶上,同事们都在等着为她送别,被雪花染白的头发让小雁忘记了寒冷,她哭着和每一个朋友道别,这些声音都曾经在不同的时间里随电波游荡在长春的每个角落,而现在听起来已经俨然一体。
“保重!”
老王心疼地抚着她脸上被寒风凝住的两道红印。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的眼泪。
“喂,你醒醒吧,快到了。”女孩推了推那个男生,“你不是总听广播吗?这就有个美女主持呢,还不认识一下?”
声音过后,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呵欠。
闵小雁伸过头去,在飞机上能旁若无人睡大觉的,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
“到汉城了吗?”
软软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漫不经心的随便态度。自从和老王在一起后,闵小雁已经习惯了从眼睛去了解自己对面的男人,不过当那双眼睛从衣领后冒出来的时候,却着实出乎小雁的意料。这是一双与脸上的稚嫩毫不相干的眼睛,刚刚睡醒却看不出一点的疲倦,清亮里还带着警觉,也许和老王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闵小雁知道自己被年轻男孩的自信打动了。
从冰天雪地的3月走出的小雁,在那一瞬间看到了并不寒冷的希望。离开长春的那刻起,小雁常常会给自己找些希望,她心中的东京生活应该在点点滴滴的希望下开始,即使那些希望并不完全属于她。
“岳童,她叫闵小雁,FM90频道18点的主持人,你听过她的节目吗?她和你一样也是去东京的!”
那个叫岳童的男孩放下了女孩的手,他那还带着懒洋洋的表情的脸并没有去理会身边的女孩的喋喋不休,而是径直地上下打量着闵小雁。
闵小雁也看着他,不过她只对他的眼睛感兴趣,那些带着懒散味道的五官拼凑出了一个典型的纨绔少年。小雁一直都很不屑那种故作老成但其实空乏无味的样子。
似乎被小雁盯得有些发慌,男孩低下头去,抓了抓有些纷乱的头发。他的手指很好看,细长有光泽,让小雁想起了自己高中时候和每个迷惑在青春里的女孩一样喜欢做梦,期待着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瘦瘦高高,乱乱的头发带着随意的颜色,清晰的五官还有一双看上去冰凉的手,长长的手指上托着买给自己的戒指。
真是可笑的生活,闵小雁打住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回忆,那个华侨中学里挤满了高干、大款的子女,每天晚上放学前,停车场上就像世界名车展览会一样隆重。3年的生活里,在小雁的眼前闪着各种各样的牌子,女人身上似乎都是同样的味道,因为小雁发现在这样的世界里,没有人再去抹香水,大家其实都是在抹牌子。
“你去东京哪里?”男孩的手还挡在眼睛前,纤细的话语好像从指缝里露出的目光一样让人难以琢磨。
“哪里?就是去东京啊!”
“哈哈……”那个男孩和女孩突然一起笑了,似乎刚刚的回答是件特别好笑的事情。闵小雁的脸红了一下,她不知道刚刚的话错在了哪里。
片刻的尴尬后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平静,女孩重新戴上了耳机,男孩似乎很累的样子,头歪歪地靠在舷窗上睡去了。平静下来的机舱里,只有小雁一个人有些无措,小腹的阵痛也消失了,两只手似乎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局促中,小雁听到了广播里传来的英文。
她知道,汉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