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的夏天,是有史以来最明媚的一个夏天。我们不知疲倦地天天在一起,像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仿佛这是人世间最后一个夏天。
我们每天都在一起。约会的内容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常常在他家没人的时候去了他家。大家别紧张,那时候我们真的是特别单纯的孩子,我就不明白现在的孩子是怎么了,一个个像是吃激素长大的似的。现在的中学生,如果两个人在恋爱,一方去了另一方家里,家里刚好没人,就跟个成年男女般的干柴烈火起来了。
我自认也是个很早熟的孩子,但是比起现在的孩子,真是仰天长叹,自愧不如。
我们在他家不过是看看动画片,吃了点零食而已,看动画片的时候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手牵着手,手心里全部都是细细密密的汗。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他就在冰箱里给我找吃的,雪糕、冰激凌、西瓜什么的。
还记得在他家里时的一个小细节,他从冰箱里拿出一根和路雪的雪糕,说:“我最喜欢吃这一种了,不过家里没了。”说完,把雪糕给我了,自己拿起另一种雪糕在吃。
我说:“你吃吧,我吃哪个都一样。”他笑着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头。
就这样一个细节,这样的一点点温暖,我竟然可以记得这么多年。我为自己的记忆力感到羞愧。
当我拿到了武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许栗阳收到了××工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我们才发现整个夏天都快被我们挥霍完了。
那个夏夜已经有点凉了,我们俩坐在母校旁边的马路花坛边,无比沮丧。
“你怎么办?”我垂头丧气地问许栗阳。
“不知道。”许栗阳丧气垂头地回答我。
如果是我没考上武汉××大学,我会选择复读。与其说这种选择和爱情有关,不如说我不愿意面对12年来苦学的失败。我拒不接受上天的不公。
可现在是许栗阳因分数不够没有考上武汉××大学。劝他复读?我明白复读的苦。一个高三尚且让我常常有少活3年的感觉,两个高三至少是少活30年。
想不想学习和想不想上学完全是两回事。
我开不了口去劝许栗阳复读。那就好比我对许栗阳说:“你为了我再去炼狱一次吧。你为了我少活30年吧。”
想一想“复读”都觉得很可怕,就好像一个坠下悬崖落入谷底的人,经过12年的攀爬,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挤上独木桥,马上就可以越过悬崖跳出峡谷,获得自由并且可以看到更广阔的天空和更美丽的风景,只差一步而已,却又被人狠狠一推,再次坠入深渊。那种万劫不复的感觉比起过去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在花坛边坐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时候,他终于决定真的去北方那个城市读××工业大学。
我有多么自私,就有多么失落。但是,我什么都不愿再说。
爱,本是心甘情愿。他心甘情愿更爱自己,不愿再受高考的苦。多说无益。
深深的失落感使我觉得这段3年的感情仿佛一个笑话。
我们都曾误以为对方多么爱自己,爱得那么深。
其实,我们更爱的都是自己。
就这样,许栗阳去了北方一个高校,我留在武汉上大学。
中学时代所有的情感就这样落下帷幕。他走前的那个夜晚,我们在母校的运动场的看台上拥抱。
我俗气地问,你会不会想我,他说会。我更恶俗地问,你会不会永远爱我?他说会。
请读者朋友们原谅我的恶俗。可是,我们都曾这样单纯地恶俗过,都曾抱着那个心爱的人说过,我爱你,永远。谁在最初的爱恋里不曾这样过呢?总有一天,我们终于不再说永远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