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无论如何,都要劝他别走上这条绝路。也许我们总有一天会走投无路,但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放弃。
我一把推开门。
推开门的一瞬间,我恍惚中觉得自己是到了某个异空间,而并不是这个一一零七号房。因为我看到的,并不是如我想像中那样有一个拿着小刀在手腕上比划,正站在窗边垂头哭泣着的人。的确有一个人,但这个人完全是黑色的。
影子!我的心头猛地一震,但马上明白这并不是影子。那是一个人,但这个人浑身上下,都爬满了青黑色的苍蝇。苍蝇是能够躲在隐蔽而温暖的地方逃过冬天的严寒的,但这个人浑身上下都爬满了苍蝇,已经看不出一寸肌肤,也根本看不出衣服的颜色来。
那些苍蝇在人身上仿佛被粘蝇纸粘住了,根本没有一只飞起来,只是仍然不停地蠕动,发出轻策的“嗡嗡”声,而这正是我所听到的那种误以为是抽泣的声音。听到了我开门的声音,那个人忽然扭过头,在挤成一堆的苍蝇中露出了两只眼睛,而在他的手上,抓着一个沾着红色的毛绒玩具。
天啊!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定是做梦,一定是,现实中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景像的,我一定和那种恐怖片里胆大而愚蠢的主角一样,从现实中一下坠落到一个噩梦中去了。我只知道蜜蜂是一种群居的昆虫,有些无聊的人会让蜜蜂停满身上,活像穿了一件毛绒绒的大氅,但不知道苍蝇也会这样。我想着,用力眨了一下眼,盼望着眼前这个被苍蝇包裹着的人会突然间消失,一如噩梦中那样。我眨得很重,眼皮几乎都有些疼痛,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但这决不是因为感动。可是当我用力睁开眼,眼前仍然有着这么一个被苍蝇裹住的人形。
因为震惊,也因为害怕,我已经忘了自己该立刻逃出去,当看到那个人慢慢伸出一只手,向我肩头搭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居然仍然想着这个人到底是谁。他的掌心先前还抓着那个毛绒玩具,掌心光光的,上面沾着一些血,向我伸过来时,掌心不停地有苍蝇落上去,因此快搭到我肩头时,他的手掌也已经被苍蝇掩盖了。
“你是谁?”
我突然听到自己这样问道。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由于过份的恐惧,我已经无法指挥自己的身体,这个身体仿佛脱离了我的意志,正在按照本能做着。快逃吧,快逃吧!我这样对自己说着,可是这个身体仿佛是为火焰所吸引的飞虫,仍然慢慢地、又不屈不挠地靠近。现在靠得近了,可以看得更清楚。苍蝇虽然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的全身,但仍然可以看出这个人身材很是瘦小。
鬼!一定是鬼!即使我也知道,世界上并不存在超自然的东西,可是看到这副诡异的景像,也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那个人的手搭到了我的肩上。这只手上的血已经开始凝固,因此搭到我衣服上时有一些粘性。手刚接触到我的身体,上面爬着的苍蝇如同一团纸灰一般猛地飞散开来,有一些甚至没头没脑地撞到我的脸上,以至于都能感到有种轻微的疼痛。然而我已经忘记了恐惧,只是看着这个人慢慢靠近。他的头上一样都是苍蝇,连耳朵里,也有苍蝇在爬出爬进,头发也仿佛融入了苍蝇的体色中去了。我的耳朵里不时响着“嗡嗡”声,这声音就仿佛一条长长的蠕虫正在爬进我的耳朵,爬到我的脑子里去,可是我无法动弹,甚至,连说话的勇气也没有了。事实上,如果我一张口,苍蝇一定会涌入我的嘴,堵塞住我的嗓子眼的。他的力量大的异乎寻常,搭在我肩上时,我根本无法躲开,只能毫无反抗能力地软软坐倒。
这个人慢慢向我凑近。
虽然这个动作于他也相当不容易,但这个人却仍然在向我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靠近我的……喉咙。我无法说话,只能绝望地看着这个人,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呼噜声。
他会怎么对付我?
我的手在地上拼命抓着,只想抓到什么可以当武器的东西。一条木板,一块碎砖,甚至一根钉子也好。可是地上除了因为长久不打扫而形成的灰尘以外,什么都没有,我在地上所能抓到的也仅仅是一把灰尘。那个人的手移到了我的喉咙口,用手指慢慢摸着。在这个角度我看不到他的手指,只能感觉到有几根冰冷的手指在我变得僵硬的皮肉上笨拙地刮动。
突然,我的手指触到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不规则的东西。这东西毛绒绒的,似乎就是那人的毛绒玩具,当毛绒玩具应该很软和,这个东西里面却似乎衬了一根木头。我没有多想,猛地抓了起来,用力向那人砸去。
虽然已是惊慌失措,但我的力量仍是很大,一下子砸中了那人的额头。那个人被我砸得晃了晃,可是并没有如我所想的被砸晕。我想再给他来一下,便举起那个玩具。可是一举起来,我才发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个我以为是沾满血的毛绒玩具,是一具小狗的死尸!
那是一只收拾得相当干净漂亮的小狗,但现在它的脖子却以不成比例的长度挂下来,身体硬梆梆的。在这小狗的喉咙处,是一个十分粗糙,而又相当巨大的的伤口,那时还粘着一些已经开始干结了的血液。小狗的尸体上一样爬满了苍蝇,方才在那人手上时,尽管没有他身上的苍蝇那么多,但还是使得我方才无法辨认出形状,现在离得近了,我才看得清楚,甚至可以闻到那只死狗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干冷而坚硬的死的气息。只是奇怪的是,苍蝇对血腥气极其敏感,但这只小狗的尸首上虽然满是干结的血液,但苍蝇却似乎更愿意停在那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