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渊的家很近,离那口井只有几十米远,是一幢很大的宅院,当中是个院子。他领着温建国他们到了一间厢房里,头也没抬地道:“今天是十五,你们可不要乱跑。”
温建国一时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嗯”了一声,柳文渊抬头看了看天道:“今天准是个好天,你们早点睡吧。”
他把锄头靠在墙背后,大声道:“孩子娘,多烧点饭,有客人来了。”说完,又转过头,笑了笑道:“你们休息一会,等饭好了一起吃吧。”
等他一走,林蓓岚有些担心地拉了拉温建国,温建国正把屋里的一张床拍拍干净,扭头道:“怎么了?”
“建国,我总觉得有些害怕。”
“怕什么,乡村生活偶尔过过也挺不错。”
温建国把床上整理干净了,突然笑嘻嘻地道:“阿岚,你没来月经吧?”
“什么呀。”林蓓岚打了他一下,脸也胀红了。“你怎么老想这些。”
“食色性也。孔夫子说的,还会有错么?”
林蓓岚有点没好气地道:“行了,这是孟子说的。”她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子。这窗子是很老式的木板窗,因此关上后屋里很暗。她道:“这窗子做得很精致啊。”
温建国把床整理干净了,听林蓓岚这么说,道:“是啊,那个柳文渊家里以前大概很有钱,我看他手上戴的那个班指,好象是个古董。不知道,别的还有没有了。”
林蓓岚道:“你想买古董啊?”她突然放轻声音,道:“嘘!来人了!”
有个人已经走到门边,敲了敲门,温建国连忙推开门,却见门外是抱着一床被子的柳文渊。他把被子放到床上,道:“乡下人家,这被子刚洗过,凑合着用吧。”
被子虽然不新,但洗得很干净。温建国有点局促,道:“柳大哥,这怎么好意思,真是太谢谢你了。”
“没事,立秋,天也凉了,不盖被不行。”柳文渊放下被子,走出门去,在门口又回过头来道:“对了,看到我老婆也别害怕,她没事的。”
这句话直到温建国和林蓓岚听到柳文渊叫他们吃饭时才明白含意。柳文渊家里四口人,一妻两子。他自己虽然是个乡农,但举止大方,可是他的妻子五大三粗,两个儿子也浑身脏兮兮的,年纪不大,全都胆怯地看着他们,眼神里带着莫名的恐惧,可能从来没见过外人。说好听点,他们是因为怕生而胆怯,说难听点,他们的眼里闪动的几乎是种敌意,每次端起粗瓷大碗时,母子三人在碗边上露出的眼神如出一辙,仿佛是在窥视猎物的猛兽。
柳文渊家的堂屋相当大,以前中堂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也不象一般乡人那样挂领袖像,墙上倒挂了一个镜框,里面是一张很大的黑白照片,只是玻璃上蒙了一层灰尘,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吃的菜则是辣椒炒腊肉,再加上些蔬菜,柳文渊一家四口倒是吃得很香,但在柳文渊妻子儿子的注视下,林蓓岚却胆战心惊地不敢多吃。吃完了饭,妻子去收拾,柳文渊打了个饱嗝,抹了抹嘴,温建国连忙递上一根烟道:“柳大哥,抽根烟。”
柳文渊也不客气,拿过烟来点着了,道:“对了,还没问你们怎么称呼。”
“小姓温,温建国,这是我女朋友林蓓岚。”
说到“女朋友”时,柳文渊的妻子偷偷看了一眼林蓓岚。她们两人其实年纪相差也不大,但柳文渊的妻子因为生计劳苦,看上去足足有四十岁了。乡下早婚,两个儿子都已经有十来岁。两个男人吞云吐雾地说着话,林蓓岚坐在一边,动也不敢动。
“温兄是做哪一行的?”
温建国脸略略一红,道:“小本经营,做点小生意。”他现在靠写稿子谋生,的确是小本经营。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柳文渊屋里的陈设。这宅子很老,以前大概是个大户人家,但现在已经相当破败,桌椅上的漆都掉光了。
闲话说了一阵,温建国有点按捺不住,道:“柳大哥,我们村里有没有什么旧时候留下来的东西?”
柳文渊眼睛亮了亮,但这丝亮光一闪而过,道:“旧东西?多得是,这房子就是前清时建的。那时是村里的一个地主的宅子,后来土改,才分给了我。喏,你看,这些桌子椅子都有上百年了。”
桌子椅子的确都有些年头了,但因为太破,又不是红木的,看来以前那地主也不算太富裕。温建国拖了下椅子,向柳文渊移近一点,道:“那有没有什么字画花瓶什么的?”
柳文渊从嘴里吐出一道烟气,道:“怎么,温兄是做古玩的?”
温建国讪讪地笑了笑,道:“好玩,好玩而已。柳大哥,有没有这些东西,比方说,你手上这个班指……”
他话刚说完,柳文渊的目光突然变得极其凌厉,象两柄细而锋利的刀子。温建国只觉气息一滞,几乎说不出话来。还好,柳文渊的目光马上变得随和了,道:“这个啊,老了老了,不过是假古董,光绪时翻铸的。”
“可以给我看看么?”
温建国很没礼貌地伸出手。他本以为柳文渊会犹豫一下,但柳文渊却一下从大拇指上拔下来,道:“你看吧。”
这班指看上去象青铜的,但温建国接到手里才发现不是,因为太重了。他对纯金的手饰比较熟,一掂分量就知道。这班指竟然和纯金的差不多重,绝不会是青铜。虽然造型很古朴,但细细看来,却极为精致,每一个小地方都很注意,戒面上的饕餮纹线条流畅得简直象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