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随征(20)

我张口欲言,然而见他脸上隐隐透出些许不耐之意,到嘴边的话终于还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此时的皇太极,淡漠的态度令人不由得想起孟古姐姐亡故时努尔哈赤的薄情……

我心里一寒,不敢再胡乱瞎想,忙闭了眼睛,窝进被褥里,闷闷地说:“嗯,我睡了,你去忙你的。”

皇太极亲了亲我的额头,怜惜地说:“晚上回来陪你。”

我点头,倦意侵袭而至,恍惚间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怅然叹气,沉沉睡去。

也许当真是应了我这张乌鸦嘴,六月里,努尔哈赤视同臂膀的左翼总兵官、一等大臣额亦都突然亡故。

努尔哈赤固然因痛失一员爱将而临奠恸哭,却总也比不上我们四贝勒府里这位钮祜禄氏侧福晋来得悲痛欲绝。

钮祜禄氏之所以敢在府里肆意横行,一方面是仗着早年曾替皇太极生下三阿哥洛博会,虽说那孩子命薄早殇,但好歹与我和哲哲这两个无所出的人相比,已是要强出甚多;另一方面,自然还是仗着有额亦都这个军功赫赫、权倾朝野的阿玛。

可如今额亦都猝然身故,钮祜禄氏受的打击和刺激着实不小,没过几天她便病倒,据闻病势极险。

我忙着照顾嗷嗷待哺的小敖汉,外带那个蹦蹦跳跳、最爱调皮捣蛋的兰豁尔,根本无暇顾及东屋那边的情况,只是略略听说哲哲每日必去探视,可钮祜禄氏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

转眼到了月底,钮祜禄氏的病竟是一发不可收拾,在医官们唯唯诺诺的答复中,我们心里渐渐有了底。于是拖到七月初,钮祜禄氏最终还是没能战胜病魔,撒手人寰。

丧事尽量办得低调,可是吊唁的宾客却仍是来往不断,平素清净的四贝勒府顿时变得门庭若市。我原想窝在屋里当甩手掌柜,然而眼见哲哲累得眼眶淤黑,形容憔悴,终于还是于心不忍地站了出来,帮她料理丧事。

这头正忙乱地办着丧事,宫里却开始大摆宴席。努尔哈赤为全面夺取辽沈之地而特开庆功宴,席面摆了整整三天三夜,皇太极也连着三天三夜没有回家。

第四天下午皇太极终于从宫里回来了,去的时候是单骑去的,回来时却跟了一辆马车,车上毫无意外地载了两名十来岁的少女。

晚上皇太极到我房里时,我正挑灯写字。因嫌烛火不够亮,我便用剪子剪了烛花,顺手将剪子塞到他手里,“帮忙搁那边针线篓里。”

“悠然……”

我背转身,铺开宣纸,“替我磨墨,快点……”提笔在纸上悬空虚画,“你说我写些什么好呢?你说……”

“悠然!”他劈手夺走我手中的笔管。

我蹙起眉头,抬眼瞄了他一眼,他表情僵硬,神态冷峻,不经意地散发出一股凛然霸气。

我自嘲地一笑,“那好啊,我不写了总行了吧?”

“悠然!那两个女人不是我要的,是父汗赏赐的……”

“我早就料到了……这是必然的。”我点头,刻意忽略掉内心的伤痛,淡然平静地说,“堂堂大金国四贝勒,府里只有两个妻子,实在寒酸得不像话,更何况你子嗣不多……”

他微微眯起眼,审度般地盯着我看,眸光闪烁,极具穿透力。这种好似X光的眼神向来令我毫无招架能力,在心思细腻、思维敏锐的皇太极面前,我根本无处躲藏。

我不由得泄气地将桌上的纸抓来揉搓,使劲地捏成一团,扔到地上,倏地昂头,“皇太极,江山和美人,对你而言孰轻孰重?”

他错愕,足足愣了有一分钟,神情遽然冷凝,变得高深莫测起来。此刻的他就如同高耸挺拔的擎天松柏,而我只是他脚下最最卑微的一株小草。

我战战兢兢、忐忑不安地期待着他的回答,房间内静谧的空气压得我几乎想要夺路而逃,甩开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我……”他哑然开口,音量虽然不高,却让我呼吸一窒,“无法给你答案……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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