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出走(18)

我微微动容,心底涌起柔柔感动之情,“你起来!堂堂大金国四贝勒福晋,如何跪地哭泣,失了应有的仪态气度?”

“在格格面前,我哪里是什么贝勒福晋?我不过是格格的丫鬟……我这辈子都是格格的丫鬟……”

“好了……你也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儿子都已十岁,怎么还能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快起来吧!”

“格格……”她放开我,抽抽噎噎地从地上爬起。

我指了指一旁的绣墩,“坐着说话!”语气尽量保持淡定从容,不让太多的情感轻易外露。她略显局促地坐下,用帕子拭着眼泪。“以后‘格格’‘主子’之类的称呼不必再提,我如今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她明显一震,忙收了眼泪,肃容道:“是,我明白。”

我仍回椅子上坐了,将《三国演义》的书册重新打开,入目皆是团团墨点,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乱哄哄地整理不出一句完整词语。余光偷偷瞥去,发现葛戴亦是如此,神情紧张,透着尴尬与不适,未施脂粉的脸上挂满泪痕。

“那……那……”她嗫嚅两声,脸憋得通红,“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生疏感渐渐淡去,我似乎又重拾当初与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丫鬟打趣的轻松感觉,于是轻笑,“你莫忘了,你早已认我为姐。”

“姐……姐姐!”她细声细气地喊了我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但紧接着眼圈红起,又是一串泪珠滚下,“为何你的脸……”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左侧脸颊,“很早之前烫伤的,疤痕很丑陋么?”

“不,不是……”她连连摆手,“那粉色的印子扑了粉,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我只是……只是觉得奇怪,姐……姐姐,这些年竟似一点都没有改变,仍是跟我记忆中一模一样。前几日乍见一下,我竟是不大敢认,还以为……是我认错了。”

“你这是在安慰我呢。”我呵呵轻笑,“岁月最是无情,红颜如何不老?”

“不!我不是在安慰姐姐!”她见我不信,着急起来,站起身四处张望,随后从梳妆案几上抓过一面铜镜,“不信姐姐可以自己看啊!”

我下意识地将头往后仰。自从毁容以来,我对镜子避如蛇蝎,很忌讳再看到自己脸上疤痕累累的模样。

鎏金镜面在眼前闪亮地耀了一下,我不禁愣住,镜中的那张脸似是而非,恍惚间瞧着像是东哥,又非是东哥,然而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竟完全不像是一个三十多岁女人该有的神韵。

怎么会这样?这个人是谁?镜中的人难道是我么?

我不敢置信地一把抓过铜镜,震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姐姐是如何保养的?平时都吃些什么滋补养颜……”

我茫然地看着镜子里的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孔,啼笑皆非,百感交集。自打进入这身体以来,发生过太多怪事,却没有一样像现在这般诡异的。

我噌地弹跳站起,悚然地把镜子翻转合在桌面上,呵呵干笑两声。葛戴见我神情古怪,不解地看着我。我嘴角抽动两下,最终咽下满腹惊悸,惶惶地撇了撇嘴,胡乱地找话题岔开:“啊,那个……你最近过得好么?你儿子好么?”

她面上忽然一黯,眼泪竟然再次潸然坠落。

“又怎么了?我可不记得你以前是这般爱哭的!”

“姐姐原来还不知道……”她哽咽着捂着眼睛,“钮祜禄氏妹妹所出的三阿哥洛博会年底殁了,紧接着我的洛格也……唉,爷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添了两儿子,却接二连三都夭折了,却全怪我,没能照看护好二阿哥……”

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明知道皇太极会再有其他子嗣,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也早有心理准备,可等到真切地听说此事,却仍是像吃饭嚼了沙子般,满嘴不是滋味。

“那个……大福晋有儿子没?”

“大福晋她……嫁入贝勒府五年来,爷对她置若罔闻,恩幸全无。这两年更甚,竟是将她迁到西厢,冷落得连下人都不怎么待见她!大福晋若非出身蒙古,血统高贵,只怕爷早起了休妻之心……也不知怎么了,大福晋其实长得贤淑端庄,秀外慧中,爷却像是特别讨厌她,刻意要冷落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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