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出走(12)

小白兴奋莫名,在硝烟四起的血腥战场上,左冲右突,有好几次它甚至带着我直接冲向最猛烈的炮火中心去,吓得我双手使劲勒绳,掌心因此破皮出血。

“轰——”泥屑翻飞,明军的火炮威力甚猛。记忆中从没见过八旗兵用过火炮,大多还是使用冷兵器面对面力地较量,在武器方面明军显然占了很大的便宜。于是在隆隆炮火声中,纷乱失控的场面渐渐稳定下来,明军开始原地调整队伍,摆开阵势。

身处战场,我已茫然不知哪里才是安全的,只得咬牙凭感觉没头没脑地胡乱冲撞,没给乱箭射死,串成刺猬,当真已是鸿运高照。其实有好多次那些冷飕飕的箭羽已经贴着我的面颊擦过,剐得我皮肤火烧般疼。

眼前一晃,我隐约看到了杜松的影子,这就像是人漂在茫茫大海上,陡然见到了一根浮木。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催马靠了过去,只见杜松正骑马站在一株松树后,脸色铁青地哇哇大叫:“给老子冲!冲出去——”

“将军——”有士兵喘着大气,满脸血污,狼狈地冲向他,“杜将军!不好了!萨尔浒大营遭到金兵突袭,咱们西路军留守的两万人全部……”

“什么?!”他急红了眼,一把揪住小兵衣领,“你再说一遍!”

“咱……们……西路军……萨尔浒,遭袭……”

“混账!”杜松气得浑身发颤,一把推开那名报讯的士兵,嚷道,“张铨!张铨——”

连叫数声没人应,忽然边上有传令兵过来,跪地颤声禀道:“将军,属下已探明,东面乃是从界藩城涌出的伏兵,蛮夷打着红、白旗幡……西面是……从萨尔浒方向绕回的敌人,打了黄色旗幡……将军!咱们……已被夹击,腹背受敌……”

“滚!”杜松气急败坏地一脚踹上那人心口,将他踢翻个跟斗,夹马踱步,“我不信……那个鞑子会有此等本事!我不信——”他神情焦躁,暴怒叱骂,我远远地离他五米开外站定,勒马踌躇不前,他忽然顿住,锐利噬人的目光直直地停在了我的脸上。

“你……”

此时的我按照张铨的吩咐,外头套上了一身普通兵卒的军服,暂做男儿打扮。杜松目光如电,刺得我心头慌乱,口干舌燥间,他已驾马冲了过来。啪地一甩马鞭,我头顶的军帽被打飞,脸颊被辫梢带到,火辣辣地疼。

“女人——你竟然是女人!哪个允许女人随军的?真他妈的晦气——”他哇哇大叫,满面狰狞之色。我心惊胆寒,正欲驾马回逃,他一鞭子又挥了过来,啪的一下打在我肩上,安生的小手无可幸免地也遭了殃。她哇哇大哭,声嘶力竭,杜松火气更盛,“还有孩子……他妈的,把老子的军队当成什么了……”

我纵马逃窜,背后不断传来杜松的厉吼。

“鞑子攻上来啦——”突然不知打哪儿吼出一声长嘶。远距离对峙终于变成短兵相接,八旗金兵蜂拥逼近阵地,大明的火药炮弹完全发挥不出所长,顷刻间,厮杀惨呼不绝于耳。

我心神俱裂,那一刻只愿自己倒地昏死,再不用去直颜面对这种惨烈情景。有金兵冲向我,刀斧盾剑,反射着地上的雪光,明晃晃地刺痛眼球。

我提着手里紧握的长枪,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胡乱地挡了两下,手指被震得发麻,枪杆落地。小白长声咴嘶,立起前蹄踹人,在它彪悍凶猛的踢腾下,围攻我的金兵一时三刻居然拿我没辙。混战中,又有其他明兵随即涌至……

我趁机脱身,大叫:“小白!快跑!快跑——”叫到最后,声音抖得完全听不出是自己的。小白骤然发力,冲撞突围,刀光剑影中我只隐约听得身侧有人大叫:“兀那鞑子!有种跟老子决一生死……”

匆匆一瞥,那喊话之人果然便是杜松。只见他帽盔失落,鬓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杀得正是兴起,那些寻常八旗小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便被他挑落马背。

“铮——”三支颤巍巍的羽箭从我脑后擦肩而过,我瞠目结舌,吓出一身冷汗。那三支箭两前一后,成品字形疾射向杜松。杜松冷哼一声,随手架起枪杆一挡一挥,满以为能将三支箭都击落,可谁曾想,落在最后的那支羽箭突然加速,竟擦着枪杆直逼其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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