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嫔妃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雪亮,这二位娘娘脾气甚大,又都眼高于顶,这番让一个微末女官坐在身后,心中定然不喜。
太后这般作为,是有意,还是随兴?
出乎众人的猜测,周、齐二妃脸色如常,并没有丝毫不悦,齐妃甚至在晨露落座时,让侍女递给她一只靠垫。
有好事者不禁咋舌,这位尚仪的面子,真是大得异乎寻常!
周贵妃压根儿没考虑到什么面子,对耳边的娇声软语充耳不闻,全身紧绷,如临大敌。
这是太后的慈宁宫,并非她自小长大的沙场营帐。可是,她却隐隐感到,冥冥之中,有一道凌厉凄烈之气直冲天寰。
是谁?
生出这样重的杀气!
她袖中双手紧握,雪肤之上竟生出一层小疙瘩,这是武者的第六感,面对绝世高手时,自然而生的寒意。
她环顾四周,没有任何发现,正要暗笑自己幻觉,又嗅了嗅,眼中闪过惊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在这衣香鬓影之间,人的嗅觉,仿佛失去了作用,只有她是个例外。
身为周浚之女,她辗转生活于军中,鲜血的味道,早已是她记忆中最重的一部分。
是谁?
在这繁华若梦的辉煌夜宴中,流出了,这淡而隐晦的鲜血……
齐妃也有些坐立不安,偷偷斜觑身后,以眼角余光窥视着晨露。
对这位尚仪,她是一百个佩服——晨露不计前嫌,在她惊慌无助之时,暗中给她支招,让皇帝的宠爱重新回到身边。
犹记得前日,芙蓉帐暖,深夜缠绵之后,元祈对她笑道:“你这个小辣椒性子,还真是改不了了,不过,怎样也是真性情……”
这且不说,还有自己的父亲齐融,经过晨露几句点拨,立即改了策略,不仅与周浚关系缓和,她还听御书房当值的捎过话来,今晨皇上见了父亲的奏折,赞道:此真老成谋国之言!
这样一位运筹帷幄的奇女子,自己此刻,却对她隐隐生出恐惧。这种恐惧,仿佛是,幼年时候,在庙廊深处见到的幽深鬼影……
这位尚仪,她微笑着,态度恭敬得无懈可击,如此的完美,却隐隐让她觉得不真实。
这让齐妃想起,幽幽月光下,咧嘴甜笑的森白人偶——
对了!就是这个感觉!
齐妃悚然而惊,继续偷瞧着身后,全身都沁出冷汗。
要论察言观色,谁又能比得上,自小家中便有十几个姨娘的她呢?
晨露眼神清澈,仪态沉稳,正含笑听着太后说话,那笑容真挚,齐妃却觉得不寒而栗。
朝服之下,那仿佛是被一张雪白人皮蒙着的,微笑着的,鬼魂……
此时日光已然全消,殿内虽点了两排灯烛,却更显昏暗。重重低垂的帷幕被风吹拂,轻轻颤动,长长黑影如水一般流淌,在地上形成张牙舞爪的形象。
这肃穆大殿,在此刻竟如同森罗鬼蜮一般!
四周的轻声笑语,齐妃也全然听不见,她汗出如浆,轻轻呻吟一声,颓然伏于几案之上。
“齐妃娘娘,你身体有恙吗?”
少女清冽的问话,从身后传来。齐妃回身望去,只见晨露一如往常,刚才的一切,仿佛全是自己的幻觉。
这时,殿外一阵轻微的喧哗,一位管事喜气洋洋地进来禀报:“皇上和静王爷一起过来了!”
太后欣悦,嘴上却笑着嗔怪:“这两个孩子真不像话,到现在才来,看样子,我这把老骨头,今后就不能劳动他们的‘玉趾’喽!”
她说得有趣,众嫔妃笑得花枝乱颤。皇帝和静王大步走了进来,静王耳朵尖,已经听到了这句,他立马嬉皮笑脸地上前,也不参拜,只向着太后撒娇道:“母后真是冤枉我了,我让家人把这劳什子搬来,又扯了皇兄题字,才磨蹭到现在。”
他示意身后从人把东西端过,众人凝神看去,却是一个巨大的卷轴,严严实实地封起,什么端倪也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