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扣子红裙子(2)

后来,我便多买了一份午饭,放在她的桌上。她坚决不肯吃,我便说用饭来换她的画稿。她便吃一顿午饭,给我两张画稿。这样没多久,那本画稿便几乎全部放进了我的抽屉,只有画着我头像的那张画稿,她还保存着。

那天后排的唐广宁正在吸墨水,我不小心猛地靠了一下,那墨水瓶便从书堆上倒下来,溅了白子惠一身。

我立即表示说要买一件新的赔她。她说不必了不必了,后来便穿了一身更旧的衣服。那一定是她姐姐穿过的。

那时街上流行红裙子。我想,白子惠穿上红裙子一定更加漂亮。

我暗暗地筹钱,先是卖了新凉鞋,后来又半价处理了新华字典。

14岁生日那天我并没有声张,因为我怕花掉半分钱。但晚上的时候,要好的同学还是带了礼物来看我。小小的宿舍里弥漫着蛋糕的清香,红红的烛光映红了许多天真的脸……我打开录音机,大家便在流行歌曲中大叫大嚷地闹开了。

这时,我忽然发现白子惠微笑着站在门口,我立刻迎了上去。她缓缓低下头,用力地扯下了她上衣正中的一颗蓝扣子,递给我,轻轻地说:祝你生日快乐!我伸手接扣子的时候,顺势握住她的手,那只手是多么的小巧光滑,还在微微地颤动呢!明月的清辉勾勒出她亮丽柔美的曲线。她的脸,在红红的烛光中,显得异常的娇艳动人。我静静地看着她,她也静静地看着我。

那时刻,我仿佛听到了一种成长的声音,14岁呵,我的14岁!男同学还在大抢蛋糕,只有唐广宁扭过头偷偷看了我们一眼……

第二天,我发现我的课桌上摆放着已卖出的新华字典和那双新凉鞋。唐广宁说是白子惠帮我赎回来的。

而白子惠却一整天没来上课。

我有一种预感:白子惠可能要退学了。

我用节省的钱以及部分生日礼物,再加上半箩筐好话,才从服装店换回一条红裙子。

白子惠最后一次来学校了。她把所有的书都送给了周围的同学。送给我的最多,其中有那本宋词。她只带走了那张画着我的画稿。

她走出校门的时候,我追了上去,硬把那条红裙子塞给了她。

那年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雨,洪水几乎淹死了我们那块平原上所有的庄稼。听人说,洪水之后,白子惠跟随着父母姐弟迁回了四川老家,是一个叫做蓬溪的地方。

后来,我离开镇中学到县城念高中了,而唐广宁留了校教地理。他是校长的儿子,成绩臭得很,地理教到现在也还不知尼罗河与亚马逊河谁更长。但和我关系不错。有一次他写信给我,说白子惠给我来信了,他拆看了,里面还有一张照片,是微笑着的白子惠穿着红裙子,美得很哩。他叫我有空去取。我立即请了假,找到唐广宁时,他却说不见了,还陪我找了整整一上午,结果啥也没找到。问他信中的内容,他支支吾吾说记不得了。

后来我怀疑是唐广宁把信和照片藏了起来,因为他也一直喜欢着白子惠呢。现在想一想,也许白子惠根本就没有寄来信和照片,只是唐广宁认认真真跟我开了个玩笑吧。

这些年来,每逢我生日的时候,我便会倚在门口,呆呆地出神,期盼明月的清辉里能走来穿着红裙子的白子惠。然而总没有,有的只是那枚蓝扣子在我的掌心泛着柔润动人的光泽。

我还在画画,一直画着同一幅画。画上白子惠穿着红裙子,微微地笑着。旁边还题有一首小诗:那粒蓝扣子/从谁的心窝蹦出/落在我的相思里/从此孤寂/穿红裙的女孩/坐在蓬溪/可还读着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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