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在教务处见到他,学校请我去给他带的韩国学生讲中文。”——全学校也就我们欧娜这么一个满口古汉语又会朝鲜话的人。
“原则上说来他是师长,可是却向我行礼,说半话。知道我朝鲜话说得不好就转说了汉语,朝鲜男人没有那么体贴的。”——嗯,他们肯跟女人说话已经很体贴了。
“我在讲台上看着底下的学生,一张嘴讲课竟然是敬语,他坐在第一桌,笑着纠正我:请老师不要客气。”——嗯,老师对学生使用敬语太搞笑了。
“他给我感觉是一种练达,那是低于一定年龄不能具备的气度。古人讲气和度,这两个字的准确含义任何一种语言都译不出来。”——嗯,不只这两个字。
“他居然背得出整首满江红。”——嗯……
全篇楚辞倒写如流的中文之花,这样奇幻莫名地让一个会背满江红的男人给征服了。爱情来时,女人总有不胜枚举的理由说服自己:你遇到了世上唯一的完美男子。
问曰:“如何能静?如何能常?”
佛曰:“寻找自我。”
问曰:“世间为何多苦恼?”
佛曰:“只因不识自我。”
问曰:“人为何而活?”
佛曰:“寻根。”
问曰:“何谓之根?”
佛曰:“不可说。”
求不得,放不下。我喃喃品着这二味苦难。恋爱总是那么容易,原来将人浸泡得晕乎乎的不只是幸福,还有美梦。
钱程审视着我问:“叹什么气?”
“不可说。”
“怎么又变主意跟我出来了?”
问题还真多。“你不是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你那儿共享幸福吗?”
地铁进站猛减速,他扶住我,嘿声一笑:“我还以为你是避嫌。”
“啊?”我能感觉自己眉毛拧得奇形怪状,避谁的嫌?季风?他当着我们面儿撒尿都不避嫌呢,不过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儿。
“啊,啊!”他龇着一口白牙给牙膏做广告,“驻,牙,我不怕你!”
我迅速扫一眼周围,干笑着用嗓子眼儿说话:“刚才出门忘吃药了吧?”
“还因为工作的事挠头呢?依着我干脆就不干了,反正也不见得有什么发展,我给你开花店。”
“谁说我没发展?”不比他中五百万有谱儿啊,“我告诉你我们公司狠着呢,享誉国际的集地产、商贸、能源、传媒多领域的跨行业知名集团企业。”不是说了么,人生重要的不是现在所处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
“听着还真熟,现在哪有企业不跨行的?中兴还造皮卡呢。”
“嗯,三星还做巧克力,”我噗地笑出了声,“回头不小心吃出芯片集成板啊什么的,就当中奖了。”
他勾着嘴角,长睫毛下一双黑眸定定地望了过来。“我就喜欢你瞎说八道的模样。”随手拂开我过长的流海,“你说年纪轻轻的跟这儿闷闷不乐什么劲?”
“不可说。”我哼了哼,躲开他的碰触。
他谨慎地看着我,不安地问:“我昨儿喝多了?”
“会问这种话表示醒酒了。”
“……犯什么错了吗?”
真不记得是怎么着。“你跟我求婚。”
“我那是……”他脸乍红,扭开头不再理我。
我看他玩变脸,光顾着笑,也没说什么。
出了地铁站,外面阳光正好,是小时候作文景色描写最恰当的两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百货大楼林立,白光闪耀着,我下意识地曲了两臂挡在眼睛上方。人家说周末想看美女就来这片晃,见识一下我们的京师花园的花朵多鲜艳,才不到4月,花朵们已迫不及待地贲放,裸肩露腿穿得那叫一个养眼,太平盛世啊,让人忍不住长舒口气咏叹春天,驱散冬天的郁结。
钱程抢先做了我的动作,十指交叉翻过头顶,伸了一个舒展到身体极限的懒腰,但他没有赞美春天,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原来他就是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