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别杀他!”沙曼华此刻尚自清醒,一见教中长老上了山顶,立刻惊呼起来,挣扎着摸到了那把银弓,撑着站了起来,挡在墨香面前,“他是舒夜的朋友,你不能杀他!”
长老妙水看着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圣女,忽然叹了口气——依然是这样的脾气啊……这个从苗疆来的最小的圣女,对于爱恨一直都是如此单纯。她并不信仰明尊,也不信奉月神,她只听从自己内心的意愿,只要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不考虑其他。就如她只知道眼前这人是舒夜的朋友,却不在意他的任何其他身份。
而群狼撕鹿,这样的人,在如此的世间里注定是被牺牲的吧?即便是所谓明尊的子民,其实不过也是一群嗜好权力和鲜血的恶徒罢了!
那一瞬间,老妇心里一痛,忽然间觉得多年来的信仰轰然倒塌。
“好,好。我不杀他……”长老妙水长长叹息着,松开了手,上去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女子,“你快坐下,可怜的孩子,你的血流得太多了。”
沙曼华却不肯坐下,眼睛执着地看着远处敦煌的方向。血不停从她颅脑中沁出,然而随着血液的流逝,记忆却在激烈的挣扎中逐步恢复。她遥望着敦煌,梦呓般轻轻道:“不……我要看着他来。舒夜他、他就要来了,是不是?”说到这里,她只觉全身微微颤抖。
十年飘忽如一梦。梦醒之时宛如隔世,却不知道相见还能说些什么。
或者,此后干脆离开明教,跟了他去敦煌?十年前她便应该跟了他去,然而阴差阳错地,她却一箭射穿了他胸口。此后天涯相隔。如今虽然迟了十年,但以后的岁月想必还有很长吧?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她每一念及,就觉得无法呼吸。
长老妙水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陡然泛起嫣红,忽地叹了口气——已经想起来了么?什么金针封脑,什么摄心术,最终都还是败给了人心强大的念力啊。在痛苦挣扎中射出那一箭后,星圣女终于将一切该记起来的都记起来了吧?然而……如今却是这样的局面……
看着日头慢慢移到正中,老妇忽然吐出了一句话,将沙曼华所有幻梦击碎:“高舒夜如果是来赴约了,那么如今月圣女也应该已经带着五万回纥人马,将敦煌灭了罢?”
沙曼华浑身一震,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深意,脸上刹那褪尽了血色。
原来是这样!二姐姐用摄魂术控制自己,将舒夜引来祁连就是因为这样?!梅霓雅她要急袭敦煌,将这个丝路要冲收入回纥手中!所以,她用自己当作棋子、将舒夜调离了敦煌!
她急急转身,在雪山顶上举目望去,果然看到极远处腾起了漫天黄尘,似乎有大股人马在来回驰骋。
“月圣女此次计划极为机密,连我也是临时才得知她要借兵回纥攻打敦煌。可她千算万算,一定没想到墨香会代替高舒夜来赴约。”仿佛有些感慨,老妇长长叹了口气,“这一下,我也不知道舒夜还来不来赴约?来了,又会如何?还是不要来的好吧?或许他已经觉察了回纥的异动,所以让人代替赴约而自己留在了敦煌?”
沙曼华忽然全身一震:如果舒夜来赴约,看到墨香被自己重伤,敦煌又落入了明教和回纥手中,他会不会……会不会觉得她是故意引他入彀?如果明教和回纥灭了敦煌,毁了他的故土,烧了他的家园——如此不共戴天之仇,他们还有什么余地,可以再度相见?
十年前,他被出卖,含冤莫白;十年后,却是她被当作棋子!命运狰狞的利爪始终紧扼着他们的咽喉,始终不曾给了他们半分机会!
她不敢再想下去,脱口惊呼起来,用手捂住了头,浑身发抖。
“可怜的孩子……” 看到女子恐惧的脸,老妇眼里也充满了悲悯,发出了无可奈何的叹息,“教王他们不过当你是一枚棋子啊……连我也不过是一枚棋子。那些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人,只顾自己争夺,谁会顾及棋子的感受?”
沙曼华身子不停颤抖,说不出一句话。血不停地从伤口中涌出,结成冰,她感觉自己神智都慢慢恍惚起来。然而她努力地睁着眼睛,看着祁连山下的来路。舒夜……不要来,不要来!但愿你察觉了梅霓雅的计划,并未离开敦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