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荒颜 第二部分(19)

是最后一次用它了吧?他长长叹了口气,将剑佩在身侧,令姬人束发。同时传令备马,准备干粮和饮水——明日便是和沙曼华的决战之期,而祁连山距离敦煌三百里,他必须提前一日出发。

昨夜侍寝的那个美姬惴惴不安地捧着镜子跪在一边,不停偷窥他的脸色。

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不然这个女子不会如此不安。公子舒夜皱了皱眉,极力回想,然而脑子里一片恍惚。反正是有人听了不该听的话,就该让她闭嘴——他下意识地便抽剑往那个美姬颈间掠去,众位姬妾惊呼一片,那个美姬尖叫着往后退,镜子摔裂在地上,美丽的脸因为惊惧而扭曲。

“罢了。”长剑割破颈脉的一刹,公子舒夜忽然叹气,将承影摔落在地上——反正也已经是要去赴死的人了,还在意这一点秘密不成?他挥手令那一群受了惊吓的姬妾各自回去呆着,自顾自地整衣起身,最后一次检视身侧所有东西,便欲举步外出。

目光停留在那个金柜上,公子舒夜神色变了变,仿佛终有什么难了之事。许久,他走到窗边,从案上提起一支紫毫蘸饱了墨,迅速写了几行字,仿佛有无数话未曾说,公子舒夜急速写着,眼里有难以抑止的激动光芒。但尚未成书,陡然又抓起揉作一团,扔到了一边。

手里抓着笔,却仿佛有千斤重,任凭心中山呼海啸,竟不能书一字。

最终,他在雪白的云版纸上缓缓只写了两句话,便搁笔。打开金柜,将最后一张信笺放到了那一叠信上,凝视了半晌,重重关上了柜门。拾起长剑,头也不回地离去。

外面静悄悄的,所有姬妾侍从都被他摒退了,大漠初冬的阳光淡淡照在金色的琉璃瓦上,辉煌灿烂,莺巢里万树琼花绽放,一树树如冰雕玉琢,美丽华贵不可方物。那是他镇守敦煌十年,倾尽心力布置的奢华销金窟。

“哈哈哈哈!”公子舒夜陡然在空无一人的莺巢里仰头大笑起来,拂袖离去。白衣侧帽,只牵了一匹白马从侧门悄然而出,不曾惊动一个人。他穿过那些玉树琼花、雕梁画栋,扬长而去,不曾回头看上一眼,仿佛那些富贵奢华在他身后如尘土般簌簌而落。

霍青雷今日没有去瑶华楼。不知道为何,这个直爽粗鲁的汉子内心隐隐不安,似是觉得出了什么大事。他摸索着腰间的一串钥匙,看到了最新串进去的那枚银色小钥匙——这是那一日在莺巢,看到二公子连城返回敦煌之时,公子舒夜交给他的东西。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记住一定要把这件东西交给新的敦煌城主。”

一想起当日公子说的这句话,霍青雷只觉心底有冷气冒上来,腾地跳起来,向莺巢奔去——高舒夜……高舒夜!你又想捣什么鬼?说出这样不吉利的鬼话来!

他一路走来,午后的莺巢里居然空空荡荡,所有佳丽都躲在了自己的闺阁里,不敢出来——应该是得到了公子的命令罢?霍青雷是城主心腹爱将,不受拘束,便直闯金屋密室,大声叫着高舒夜的名字。然而里面竟也是空无一人。

城主喜做长夜之饮,往往日中才起。可如今人却去了哪里?

他有些踌躇地张望了一番,准备退出,然而在拉上门时,脚尖忽然踢到了角落里的一个纸团。霍青雷展开那张揉皱的纸,只看得一眼,脸色忽然大变。

“高舒夜你这个混账!”他大叫一声,直震得四壁簌簌,跳起来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莺巢终于又安静了下来。装饰着金箔明珠的窗口,美姬们探头好奇地观望,然而多年来的调教让她们养成了不问任何事情,只听从公子吩咐的习惯,只是看了一眼,便回到了各自华丽的阁楼里,继续弹琴歌唱,打发漫长的时光去了。

这样的寂静中,一袭绿衣跟在霍青雷之后,悄无声息地飘入了金屋密室,警惕地张望。

“就是这里了……”终于发现了门后嵌入墙壁的秘密金柜,绿姬默不作声地舒了口气,拿出了那枚仿制好的银色小钥匙,“且让我看看,到底高舒夜在这里还留了什么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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