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玉扁扁嘴,委屈得落下泪来:“他是个皇阿哥,家里又有个那么厉害的老婆。你我表面风光,背地里有多少人等着看我们出错,等着看我们的笑话。每回你出宫,我都猜你会去见他,怕你撞上八福晋吃亏,怕你们的事被人撞破,他倒是顺了心,你这一辈子只能关在八爷府里被人欺负。又怕皇上一怒之下真的把你嫁到蒙古去,再也见不着面。我,呜呜——”想想自己这几年的委屈,想想楚言处境的艰难,只觉得满腹辛酸,不由放声大哭。
楚言就有一肚子心事,也只好先丢开一边,反过来哄她,又是道歉又是安慰。她一直以为,除了纳尔苏,冰玉心里并没有多少事儿,却忘了冰玉是那么聪慧敏感的一个人,她能感觉的敌意恶意,冰玉自然也知道,冰玉极少对她的事置评,却原来暗地里一直在为她烦恼担忧,明明在宫里不快活,却一心一意地留下来陪伴她。相比之下,自己自与胤禩相爱,实在忽略了她许多。
“你只想着那个人,就看不见别人对你的好。”冰玉抽抽咽咽地指控,“十三爷不会耍花招使手段,可他对你的心思半个皇宫都看出来了,实心实意等了你这些年,今儿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太后求婚。你答应了,他何等欢喜。怎么说今儿也是个大喜的日子,要被人看见你在这儿淌眼抹泪的,岂不叫人多心?又教十三爷如何自处?”
楚言静静思考了一会儿,淡淡道:“我明白了。你放心,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从明儿起,该怎样,我自会怎样。”原来,她甚至没有权利哀悼刚刚逝去的恋情!
咀嚼着那句“没有回头路”,冰玉感触颇多:“才不过几年,我如今想起咱们入宫前和刚入宫时的事儿,竟如隔了一世一般。如果当初没入宫,会怎样呢?”
楚言长长地叹气:“自然是大不一样。”如果那样,也许楚言正同靖夷一起游历四方,也许冰玉已经儿女双全,也许她还是千万工蚁中的一员。
被冰玉这一闹,楚言无法继续幽思,只得把东西都收拾了,预备休息。冰玉缠着要与她同睡,楚言知道她仍是放心不下,只好由她去。
上了床,冰玉东拉西扯,絮絮叨叨,直到说得累了,沉沉睡去。楚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一任泪水无声无息地打湿枕畔。
早起梳洗,冰玉和可儿都因为楚言微肿的眼睛有些不安,反是楚言不以为意。早先的职场生涯,不论头晚发生什么,一早起来为自己戴好面具,披盔挂甲,奔赴战场。这里生活节奏慢,可是危机四伏,只有过之,利害更不止关乎面子金钱职位,只有加倍打点起精神对付。她要做的事很多,也许不能成功,总还值得一试。
看着她冷静地吩咐可儿找来材料,娴熟地调弄出怪怪的东西堆到脸上,再对着镜子细细在脸上描画,直到弄出一张容光焕发的脸庞,在那双清幽失神的眼睛里藏起所有心绪,冰玉背过身,悄悄滴下几滴泪。
楚言刚刚收拾停当,就听可儿说何七来了。
何七满脸都是笑,目光在楚言身上一扫,那笑容又扩展了几分,说了一番恭喜祝贺的话,递过来佟府送进来的一封信。
居然是佟国维手书,楚言也有些意外。即使以她的受“重视”程度,与佟国维见面的次数也是几个指头数得过来,对过的话就更少。经过昨日,皇子福晋的头衔已经使她成为佟家棋盘上一颗重要的棋子了吗?
佟国维信中所说也无非是甚为欢喜欣慰,已派人告知她父亲,叫她不可露出骄色,站好最后一班岗,任何需要只管开口,不可与家里生分,等等。言辞恳切,慈祥和蔼。末了,提醒她,她如今身份不同从前,一言一行关乎皇家体面,还需慎之又慎。
想起头天德妃的告诫,楚言轻轻叹出一口气。她的所作所为根本瞒不过这些手眼通天的人物,这些年的宽大容忍已经是少有的特例,特别的恩典,允许她得到这一段终生难忘的记忆,她该知足,该回报他们了。也许她还应该庆幸,最终,她的“幸福”仍是与家族利益一致,强大的家族仍然愿意支持维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