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同样充满了愤怒。所有的教条,所有的约束,所有的法令,都对那个人无效,为什么?无论他做了什么,都能得到宽恕和善待,为什么?皇阿玛克制自己,严厉管束众阿哥,为什么独独容忍放纵他?要发生什么样的惨祸,要等到何时,才能让那个人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想到她差点成了太子暴虐的牺牲品,成为无数死不瞑目的冤魂之一,他害怕得浑身哆嗦。佟家爱女的身份,太后的宠爱,皇上的重视,居然也不能阻止那个人对她伸出毒手,他又该如何才能护住她?
楚言迷茫地睁开眼,看清床边的他,粲然一笑,脸上重又闪耀着生命的光彩。
他的眉头舒展开,轻抚着她的脸颊,喃喃说道:“还好,还好!老天保佑,你还好!”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劫后余生,能够再见到他,感受他的关情,突然发现生命如此可贵,怎能轻易舍弃?想要唤他,发出的却是破碎的哧哧嘶嘶,两人都是一惊。
他眼中跳过一丝仇恨,她微微一惊,那只手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掌,吃力地抬起上身。
“小心点儿!你要什么?我给你拿。”他连忙扶住她的肩,调整坐姿,让她倚在自己胸前。
楚言摇摇头,挤出一个微笑,双手环住他,在背后轻轻拍抚,表示安慰。
“你——”他胸口一窒,眼中染上湿意。这样的时候,她仍然明白他,仍然努力带给他一丝慰藉。
拥紧怀中之人,他低头欲吻,却又停了下来,只爱怜地望着,轻轻抚摸。
她皱了皱眉,指了指自己,无声地问:“很丑?”
“不丑!”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暂时抛开所有的心思,认真地安慰着,“很美!我的楚言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什么时候都美!我只是怕伤着你。”
她撇撇嘴,伸手用力捏他的两边嘴角,表示反感他的甜言蜜语,夸大其词。
“我说的是真心话!”他笑着,轻吻她的额,然后将下巴贴上去摩挲。
她不满地推开,抗议地指指他发青的下巴。
摸摸自己几日未剃的脸,他抱歉地笑笑:“对不住,弄疼你了?”温柔地再次把她搂进怀中,下巴靠着她的头顶,享受着静谧的温存。
她环着他的腰,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两个人的心跳,很久,听见他轻轻地说:“王叔薨了。”
她心里一颤,想起那个有两面之缘的温和王爷,有些地方与胤禩有些像。他很器重胤禩,胤禩也很亲近敬爱他,也许私心里希望过他是自己的父亲吧。
他不再说话,她也不说话,就这么依偎着,在这透着丝丝寒意的夏季,互相汲取着彼此身上的一点温暖。
今夏多事,康熙也够折腾,听说裕亲王薨,兼程回京,抚灵大哭。回紫禁城也不住在乾清宫,而是跑到自己生母从前住的景仁宫住着,待了几天,分派了裕亲王的身后事,处理了山东大雨造成的灾难,又匆匆赶往塞外。
八阿哥受命主持裕亲王的丧事,能为尊敬的伯父尽最后一点心意,想必他求之不得,事事务求圆满,不能常来看她,仍会时不时托碧萼送封短柬送点她喜欢的小东西进来。楚言有时画张漫画,有时写个小笑话,也会托碧萼交给他,聊作排遣。
康熙再次北上的时候,带走了太子,留下了十四阿哥。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八阿哥的嘱咐,十四阿哥隔一两天就来探望她,却绝口不问出过什么事,每回一来,耍宝似的开始说书,讲在塞外发生的趣事,手舞足蹈地形容他摔跤大胜蒙古武士的情形,很快把留在塞外的十三阿哥比了下去,成为慈宁宫最受欢迎的客人。太后太妃跟前少了楚言,正嫌寂寞,更是天天盼着他来,一天不见就要派人去问,是不是病了,还小呢,别急着办差。连带着,十四阿哥将要生产的侧福晋也得到了极大关注。
这里的太医还是很有一套的,楚言恢复得很快,没几天就可以下床了,但在太后的默许下,她又躲在屋里静养了一阵子。太子那一脚踢得很重,要不是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避,只怕要落个内脏破裂,不只是淤青这么简单。倒是脖子上的伤没太大要紧,脖子没断,缓过气来以后,又擦了几天活血清淤的药膏,就没了痕迹。唯一的后遗症是,她的嗓子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声音变得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