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恨无常(1)

京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时有富贵人家的马车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风,送来一阵悦耳的歌声。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

晓风干,泪痕残,相逢犹恐梦魂散。

日日眉不展,夜夜灯不熄,昔日相见恨太晚,今朝又隔万重山。

朝也盼,暮也盼,任由相思汇成海。

魂也散,人也散,音讯遥遥肠寸断。

等啊等啊等,盼啊盼啊盼,雁已西飞人未还,菊花开,菊花败,年年幽恨为君弹。

一个素面朝天的女子笔挺地跪在街道边上,抱着一把月琴旁若无人地弹唱。她的身边躺着一个上了年纪却依然美丽的中年女子,正在呼呼大睡。

人群匆匆走过,对这两个怪异的女子并不多看一眼。这样的人在京城实在太多了。大半个上午过去了,那女子面前的小碗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枚铜板。

有一个卖拨浪鼓的商贩走过,手里拿着一个边摇边叫卖,那鼓发出的声音十分动听,把睡觉的中年女子给弄醒了。只见那女子神情恍惚,咧着嘴傻笑,竟来了兴致抄起碗就向小贩跑去,也不顾碗里的铜钱洒了一地,嘴里大嚷着:“王爷!王爷的轿子到了!迎接王爷!”

赫然竟是玉琴!

一旁弹唱的云香急了,赶紧爬起身来,追上去拉住玉琴。玉琴的疯劲上来了,谁也不认识,只是一个劲儿地对着小贩行万福礼,看得边上围过来瞧热闹的行人哈哈大笑。

那小贩一时兴起,恶作剧地要玉琴跪下请安,玉琴老老实实地跪下了,任云香怎么拉也不起,周围的人大声起哄,小贩更是乐不可支,要玉琴跪到自己卖完拨浪鼓才许起身。云香从小生在王府,玉琴更是当家主母,哪里受过这等屈辱,眼下玉琴疯疯癫癫,却也不能这般叫人糟践。当下又气又急,一边拉着赖在地上不起的玉琴,一边强自忍着就要滴落的泪水,狼狈极了。

突然,云香背后传来一个充满了惊讶的声音:“格格!”

只见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拨开人群冲进来,不由分说地帮助瘦弱的云香把玉琴强行扶了起来。

云香抬头一看,见来人眼熟得很,但一下子没认出来,正在犹疑,那人大声说道:“你连我都认不出来啦?我是踏雪啊!”

云香终于认出她来,激动地说道:“踏雪?真的是你吗?”

踏雪喜极而泣,昔日的主仆二人紧紧拥抱,踏雪一边哭一边为云香擦眼泪,连忙问起玉琴的疯症。云香哽咽难言,踏雪忙怒目瞪着还没有散去的看客,啐了那卖拨浪鼓的小贩一口,护着云香母女离去。

在一个小小的四合院中,云香和玉琴好不容易坐了下来,踏雪忙不迭地拿出酒菜招待云香母女,直说没有什么好吃的,请福晋、格格可别嫌弃。

云香长叹了一声:“大清朝都没有了,哪还有什么格格,以后我们就姐妹相称吧。”

踏雪不依道:“那怎么行,格格和福晋对我恩重如山,就算怎么改,你们也永远是我的格格、福晋,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云香点点头,拉着踏雪坐下来,两人一阵深谈,才知道原来那日乱匪闯进王府,踏雪本是和傅伦夫妇一起逃跑,不料中途失散,她独自逃到一个小巷子里,被一个叫陈四的男子所救。如今两人成婚已经一年有余,生了个儿子也半岁多了。

正说着,陈四从门外走进来,玉琴一见生人,吓得哆哆嗦嗦。踏雪忙迎过去向陈四介绍,陈四一听是旧主子,奇道:“这么说就是裕王府吗?”

“是啊。这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最牵挂的云香格格。”她转身向云香介绍道,“这位是陈四,是我的……我的丈夫。”

云香彬彬有礼地朝他点点头,看得陈四呆了。

踏雪白了陈四一眼,催促他请安,被云香一把拦住。她本待见见踏雪的儿子,听说小子在睡觉,便打消了念头。两人一阵欷■,踏雪温言安慰道:“格格,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吧,踏雪会好好照顾你们的。”陈四也豪爽地劝说云香留下,见踏雪夫妇如此热情,想到玉琴的疯症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好转,两人无处安身,云香不由得感激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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