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铁子是驸马爷了,行事做派和以前的傻小子截然不同。先是用眼角扫了一眼宛芳和杨四,宛芳已经迟疑着站了起来。杨四看看我,才站起来对万铁子鞠躬致敬,然后退到门口,面朝外抱胸而立。好家伙,不愧是杨不愁的下属,平白地都比人横。
万铁子坐下,我赶紧按照他的风格随之倒茶敬酒,他居然“欣然笑纳”!丫丫呸的村小子,装大也不能装到老家啊!当我不认识你是谁吗?
虽然当初有点儿阴影,但是并不妨碍我腹诽一把。
脸上还是笑模样,静静地等着“贵人”开口。
铁子哼哼哈哈半天,从天气、京城风貌,说到村里的春大娘的旧恨新愁,好大一个圈子也绕不到正题上。这倒让我见识了这小子官派作风学得很扎实。
“驸马爷,我出来已经很久了,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先回去。”
“嗯,好啊,好啊。”他频频点头,屁股却是不动。
杨四一撩帘:“夫人请!”敢情他已经不耐烦到极点了!
忍着笑,站起来向外走,万铁子才猛地说:“红锦,那个……对不起。”
啊?“驸马爷,这是从何说起?”我奇怪地问。
万铁子却不说了,一低头,连道歉也不说就跑了。
他逃跑的姿势倒是还和村里时一样,多少有几分故人的感觉。
路上想起杨四也和他一样在杨不愁帐下,或许知道些,便试探着问了。杨四道:“哼!亏他有脸说!那些流言都是从他们家传出来的,连自己老婆的嘴巴都管不好!”
杨四对万铁子颇为不忿,论资历,论军功,他都比铁子强。可是铁子就像吃了幸运药似的,刚来时,一报出处,就被将军留在身边。后来虽然看到将军把我从山村里接出来,心里多少明白些,终究觉得不是正道,已经存了小瞧的意思。后来虽有军功,无奈已经有人戴了有色眼镜,当然看不进眼。后面飞升,基本上都是公主的缘故了。
所以,杨四的不齿也是情有可原。
听他嘀嘀咕咕地一路抱怨,我倒约略看清铁子发达的轨迹。但是,我比较不明白的是,杨不愁何必要把他留在身边呢?就因为他是那个村里的吗?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倒是忘了流言的事情。待到想起来时,已经到家。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总提。
进了府,温管家迎上来:“啊呀,夫人,您可回来了。公爷正问呢。”
问?不是他让我出去的吗?
杨不愁在书房,进去报备。这也是我第一次进他的书房,小院里矮竹翠蕉,屋里琴棋书画,环境很好。不知道是摆设还是来真格的?
“怎么这么晚?”杨不愁又皱着眉头问。
幸好我已经习以为常:“哦,碰见一个你的崇拜者,要我给你一张字;还有驸马爷,跟我说道歉,但是原因他不讲。”
杨不愁看了我一眼,凤眼斜飞,剑眉倒插,除了好看,我看不出任何表情。把字交给侍从,乖乖告退。他也没再多说一个字。
莫名其妙的人!
第二日天气晴朗,依旧草长莺飞。凤嫂带着两个孩子晒太阳,伸个长长的懒腰,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踏实了。万铁子匆匆的道歉一闪而过,斑驳的光影中,那些血腥与阴暗就像睁眼前的黑暗,噗的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洗漱完毕,坐在窗前,听凭宛芳把头发挽起:“哎,不要了。弄得很紧,头皮有些疼。”
“夫人,不紧点儿,怎么梳高啊?”宛芳为难。
摸摸头发已经到了腰部,厚厚的一大捧。翻翻梳妆匣,找出一根绳子,把头发在根部简单地束好,然后一圈圈地绕在一起。簪子有点儿短了。随手拿了一个玉柄嵌金凤头啜珠的金步摇,斜斜地扎进去。宛芳赶紧把剩下的一些碎发抿好别好。
“夫人,这太简单了吧。”
左右看看,的确太简单了。花瓶里插着一支叫不上名字的花,近似牡丹,却有着肥厚的花瓣,三层重叠,风吹来,颤颤巍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