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大娘尖着嗓子喊:“哟,怎么着?不敢见人了?不敢见人怎么还挺着大肚子送鞋!我呸!丈夫还没死呢,就急不可待地勾引我们家铁子了?也不瞅瞅自己那副德行!白送都没人要,破鞋!”“啪”我的那双鞋被扔进土里,狠狠地跺了两脚。
我下意识地侧了一下脸,仿佛被扔进土里的是自己的脸。
万大娘撇下春大娘,气势汹汹地跑过来,边跑边骂:“你个丧门星的破鞋,克死自己丈夫不算,还要克死我们家铁子吗?”伸手便要推我。
骂归骂,误导你家铁子是我不对,但是对一个孕妇动手就过分了。但是,五个月的身子也灵活不到哪里,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一个东西挡在身前。“啪”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正打在王大婶的脸上!原来王大婶离我最近,我抓着她的袖子一拽,正撞上万大娘扇过来的耳光。她一心看热闹,根本没有提防;万大娘更是不留余地。一巴掌掴在脸上,不仅全面开花,而且声音之脆之响,几乎可以带出山谷回音!
原本喧闹的人群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我踉跄两步也僵在那里,不知道该道歉还是该逃跑。
“扑哧”不知道谁家缺德的小声笑了出来,仿佛热油锅里突然滴进了两滴水珠。噼啪声刚起,王大婶已经“啊呜”声干号,劈头盖脸地向万大娘扑过去:“你个挨千刀的万寡妇,活该你断子绝孙啊!”大家这才像刚被解了定身咒似的,纷纷活动起来四下散开。
有人一拉我的袖子,扭头一看是春大娘。她比了个手势,我赶紧会意地随她离开。回头一眼,看见自己做的那双鞋被扔在被踩成黑色的雪地里。
具体的战况我已经无缘知道,但是王大婶事后明白过来,通过邻居“转达”了她的不满。春大娘送了她一套精美的绣品,她才作罢,又恢复了往来。而万大娘则和我们彻底闹崩了,只要有空就会和春大娘展开明战暗战无间战,小小的山村并没有因为大雪和战争而平静下来。
我也厌倦了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日子。
万铁子终于拿到保荐,几天后就要出发了。万大娘忙着和儿子哭别,顾不上和我们计较。但是可以想见她会如何排遣儿子不在的寂寞和怨气。
“春大娘,谢谢你收留我。不过这里我不能待了。”得到王大婶回礼的那个晚上,我们同时听到铁子参军走的消息。坐在炕沿,我和春大娘商量。
春大娘停下手里的活计:“她婶,你这是说啥话呢?万铁子剃头挑子一头热,关咱们什么事。好好的日子,歪刺骨叫两声就不过了?你别浑说,好好在我这里养胎,万家的事不用你管!”
我道:“大娘,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对万家也没什么想法,万大娘来闹就闹,其实我也吃不了什么亏。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日子。每天都像生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还不如找个山窝窝猫起来。”
“唉!她婶,俺知道你是大家闺秀,看不惯山里的粗糙。可是这大山围着的,不找点儿事做还不得闷死啊!就算没铁子这桩事,也有别的麻烦。我和万大娘的恩怨都不知道哪辈子的,从年轻时候就吵,吵了三十多年了。要是有一天不吵了,我还不习惯呢!你呀,孩子是最要紧的,这些事就忍忍吧。大不了咱不出门了,她还能上了咱的房,揭了咱的瓦不成?安心待着,一切有我!不看大娘的面,还有孩子的面。为了娃娃,说什么也不能这个时候出去。”
仿佛印证大娘的话似的,外面北风打着哨儿刮起来。不知道谁家的门窗没有关好,吱嘎咣当乱响。偶尔两声犬吠,也被吹得支离破碎。
“唉,又要下雪了。”春大娘站起来,把门窗的缝隙重新掩好,“别胡思乱想了。天不早,赶紧睡吧。”
第二天一早,还没开窗就被映在窗户上的白色刺眯了眼睛。春大娘已经出去忙活了。外面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大娘这在挑水吗?
穿好衣服,推开门,万铁子放下肩上的担子,局促地站在小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