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隐秘的忧伤(4)

外婆问她:“这是做什么?”

徐晴把目光从相片上抬起来,轻声回答:“外婆,打电话时我一直在努力回想妈妈的样貌,可惊讶地发现妈妈长什么样我早忘得一干二净,回忆爸爸亦是一样。别说样子,甚至他们的身材胖瘦,有没有戴眼镜,我都没有半点印象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忘记他们?”

外婆确实惊骇,但隐蔽得极好,在徐晴看来外婆容色平静,目光温柔,说话是从容不迫的,“不奇怪,仔细算来,你们都十年不见了。那时你才五岁,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着幼年的记忆……何况,这是你父母的责任,并不是你的。他们出国至今,一次也没有回国。”

徐晴沉默一下,低头看到照片上的父母还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徐士彦英俊修长,梁元瑜美丽大方,喜笑颜开地靠在一起,完全是衣服琴瑟调和的样子;再翻一张,是梁元瑜抱着徐晴在花园里散步的情形,小小徐晴胖乎乎、圆滚滚的手臂似刚出土的饱满嫩藕。

徐晴泪盈于眶。

“真希望我的眼睛是全息摄像机,能把生命中最好的部分拍摄下来。一旦需要,就可以重复播放想看的一切。”

“那可不行,”外婆搂着徐晴的肩,实事求是地说,“那样的话,你的眼睛永远无法涌出泪水,永远固定在眼眶,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转动眼珠,惟有通过僵硬的转动来观看四周。你将无法通过眼神表达你的任何感情,没有人能看到你正在思考什么。所以,作为你的外祖母,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孙女像一个机器人,希望你能有善睐的明眸。”

徐晴被这一番话引得破涕为笑,努嘴笑道:“外婆,我一直知道您是从事机械设计的教授,您不用再继续描述了。”

这一节故事就此揭过不提。

吃饭时徐晴还是忍不住问:“妈妈忽然打电话来,说了什么?”

外婆眉头皱住,“你妈妈同那个瑞士男人吵架,向我诉苦,说是要回来。我让她看着办,我不管,她却以为我在看她笑话。”

外婆向来不喜外国男人,尤其在徐晴母亲嫁了外国人之后就更厌恶,连名字也不愿意称呼,十年前刚结婚那会儿第一次上门就没有给好脸色看。梁元瑜也知道,于是这就成了多年不归国的借口之一。世界上总有些难以想象的人,为了难以想象的人不认父母的。

徐晴奇怪,“为什么吵架?”

“听上去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肯定不是如此。”徐晴放下筷子,深思着下结论。

外婆见徐晴一脸与年龄不符的老成持重的样子,用筷子敲敲徐晴的碗,说:“小晴,不要再想那么多,你明天还有竞赛,这才是当务之急。再说,千里万里之外的事情我们在这边琢磨又有何用?”

“外婆你说得对,的确是。”

“不过这次数学竞赛,有把握么?”外婆笑着问,“害怕吗?怯场吗?”

已被许多人问过这个问题,徐晴都是以“不确定,不知道”作答;面对外婆时,徐晴才坦露心扉,自信满满地一笑。

“不但不怕,甚至还很期望考试快点到来。外婆,对数学,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竞赛那日天气是秋天里难得的晴日,早上的太阳射出金色日光芒,斜照在城市的每一处大街小巷,亦照得每一个人都穿上金色薄纱。徐晴带着一个简单的袋子走下公交车,继续像在公车上一样观摩四周,冷不防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变成了金色。

徐晴不由想起昨日晚上观看一个关于旅游的电视节目里说的:自然界本来的景色永远都是震撼人心的,远远超过那些人类刻意营造的场景,不论多么的似梦似真。

因为是周末的早晨,长街上没有平时那么多人,徐晴一眼看到街尾处七中的大门,那已有人在陆陆续续地进出。徐晴笑着偏过头,眼睛被前方一栋造型奇特的大厦反射的日光晃住。

有片刻不能视物,徐晴捂着眼跑了几步,再次睁开眼时反射的日光已经落在身后。重新打量周围,徐晴看到那栋大厦前多了一辆罕见的白色跑车,不论是造型还是颜色都十分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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