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客气地以请求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嘴边还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但是陈墨马上感受到了这句话里的威胁和讽意。大二的男生,别人或许还在电子游戏厅里只争朝夕,而他就已经练就了这样深的城府,陈墨他乡逢故知的喜悦连同记忆里那个影子如同一张薄纸,“哗”地被一撕两半。她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半步左右的距离,微笑着点头道,“知道了,这种事本来就勉强不来的。”这下她可以肯定为什么撞到文涛的那次她没有认出他来,她的预感并没有错,因为这个人的气质内涵已经完全不同了。
有一点点冷场,陈墨已经明智地放弃和他讨论一切与童年有关的话题,她敷衍地恭维,“你成绩一直那么好,怎么没考北大清华跑俺们这疙瘩里来了?”文涛微微一停顿,“哦,我爸以前这里毕业的,他已经帮我跟那边学校联系了出国的事,这边读完了就……”话没说完就被陈墨打断了,“咦,那群家伙溜完冰了。”声音越来越小,他定睛看时,陈墨已经跑过去哈哈地和那群女生嘲笑成一团。文涛的眼中掠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但是他马上恢复了笑容了向人群中走过去。
陈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这个问题,一千个人有一千种回答,总结一下,大致不超过以下范围:小农后代,书香门第,她家里从她奶奶的爸爸起就都是读书人,还中过一个跨时代的纪念奖:大清朝最后一届的秋风钝秀才。家风流传,也算得上家中无白丁了。家世清白,三代无坐监之男,五代无再蘸之妇,生活简朴,早吃早睡;至于本人,第一特点是懒惰,能坐着不会站,能躺着不会坐;性格当然谈不上温良贤淑,但是刁蛮不超过阿紫,任性略逊于朱七七,基本上还在刘鹏程可以忍受的范围;思想简单,虽然在书上和电影中看过和口头上计划过无数阴谋诡计,但从没找到机会实践;情绪全写在脸上,伤心的时候会哭,高兴的时候要笑,愤怒的时候要发泄,当然时不时还不忘卖弄一点小聪明;志气不高,几近于无,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找个不算辛苦的工作,摸鱼抓虾,混吃等死。至于人缘嘛,勾肩搭背的狐朋狗友还是颇能找出几个。
陈墨究其本质,是个小农。但是在进化过程中,又难免沾染上了一点小资习气,比如说有一点小虚荣心啦,讲究一点小情调啦,平日里喜欢看一点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文章啊,所以,当她打开一封邮戳上表示是昨天发出来的信的时候,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
而其实那封信也是一小段流水账,不过就是描述了昨天下午某人参加的一场篮球赛,其主要内容是这场球打得行云流水,出了一身臭汗而结果想当然的是大败对手。结尾是照例的一段指示,大意就是他乡遇故虽然值得高兴,但是历史的车轮是向前的,任何事物都是在不断变化的,如果谈不拢来,也不要太过伤心之类云云。虽然陈墨从信纸里闻出了一点点酸味,但还是不由得佩服起该人的远见来。
自此之后,这两封信带出了无数的弟弟或是妹妹,为祖国的邮政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陈墨专门捡了一个小纸盒,密密地按日期收好,一年下来,小纸盒居然已经装不下了,暑假回家时,想来想去,陈墨还是把它们裹在大衣里带了回去。
“这是一个混乱的年代,这是一个遗忘的年代,这是一个充满偶像却忘记历史的年代,这是一个虚荣浮华,大家万众一心向钱看的年代。”这样无聊到宁愿写日记的假期,陈墨架着腿,从记忆里搜寻了某巨作的开头,很是得意地加工成自己的句子。她有点心虚,嘀咕了一声,“这算不算剽窃?”转念反正只是日记里供自己意淫之用,难得这样大气的句子,还是姑妄存之吧。
客厅里电话叮叮地响,陈墨赤腿跳了出去,妈妈本来在后面卧室擦玻璃,追了在骂,“这么大了还没半点女孩子样子!”
陈墨不胜其烦,梗着脖子叫了一声,“我在接电话!”妈妈不做声了,陈墨这才拿起电话。听了话筒对面张婷婷咯咯带笑的声音,“陈墨,你见习报告做完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