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一条荒原长路,就算唯一的过客只是幻影,就算她早就明白谁也不是谁的天长地久,但她竟然还是逃不掉自身的软弱,渐渐依赖于一个幻影的陪伴。
自寻死路,与人无尤。
下午,厦门开始下雨。顾正荣是第一个走出会议室的,走廊里窗户开得很大,空气很湿润。
厦门当地的负责人在后面匆匆跟上来,“顾总,晚上安排了海关的饭局,您看什么时候开始比较好?”
他低头看表,“海关?一定要我到吗?”
“啊,那您的意思是?”
“算了,我会去一下,不过很快就离开。”
“您还有其他安排?”
“我要回上海。”
“不是周一早晨吗?还有一些上海的部门主管呢?”
“他们按原计划走,我要赶时间。”
那负责人还想说些什么,顾正荣的步子很大,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驻足远望,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看什么呢?”
“看顾总。”
“顾总有什么好看的?”
“顾总一直都很好看,就是以前不太敢多看罢了。不过最近他好像变了,有没有这种感觉?”
“没有,我还是没敢多看,呵呵。”两人笑起来,然后回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本日最后一班航班。厦门还在下雨,顾正荣到达机场的时候天色墨黑。司机下车打伞,机场大厅灯火通明,雨夜里更显得辉煌。走进大门前顾正荣顿了顿步子,余光扫过一边的立柱,又想起昨晚凌小萌闭着眼睛站在那里深呼吸的样子。
他突然微笑了,让送行的司机顿时傻了眼。
平时不苟言笑的顾总,笑起来的杀伤力还真是挺大的。
飞机起飞的时候,他看着窗外出神,太晚了,这样的航班载的多是游客,商务舱里没什么人,飞行时间也不长,他想这个时候她会在哪里?又觉得一会儿就可以见到她了,心情很愉快。
他想自己真的是不年轻了,否则不会如此眷恋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刚到中国的时候他还不到三十岁,心中是海阔天空,面前一切都是空白蓝图,只等他在上面纵横驰骋,哪里有时间去想着悱恻缠绵,更没有生过与一个人天长地久的念头。
空中小姐过来送餐点,他拒绝了,闭着眼睛却不想睡,在飞机的轰鸣声里想着她很多有意思的样子:穿着宽大的T恤,赤脚在屋子里无声无息地走,看到他伸出手就过来很乖地在他身边团起身子,轻而暖的呼吸,还有洗完澡后身上香皂的味道……
有一个人可以想念很好,比追忆好了很多。他第一个女人是个瑞典女孩子,金发的北欧女子,却异常娇小玲珑,在瑞典读高中的时候就开始每天出现在他车边,读大学的时候因为他去了美国,她还曾不远万里地飞到他面前,扔下行李就跳到他身上……
后来还是他买了飞机票把她送回去。现在想起来自己是个绝情的男人,她哭得那样可怜,金色的头发都好像黯然失了颜色,这些到了现在只是记忆里的一片碎叶,再想多说一句都不可能。
没有血缘,曾经距离再近,缘尽也是陌路人,这点他清楚得很。
只是对凌小萌,相处日久,慢慢生出一种执念,空闲下来的时候会想念她轻悄来去的样子,还有驯鹿一般的眼睛。
他想这次自己要留下这个女孩子,以后想念一个人的时候知道在哪里可以看到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知道拨出的电话那头会有人接听,还有想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在自己的身边。
他又想起她昨晚声音哽咽,说不是的,说她害怕。
顾正荣嘴角又勾出一抹笑,真是胆小,不过他也不好,瞒了她很多。
下飞机的时候,顾正荣想拨电话给她,想了想,又按断了。这么晚,他想她一定是在家,门窗全锁,早就爬上床睡成一团了。
车还停在机场,回程的时候他开得飞快。上海的夜晚闷热,跟厦门完全是两种感觉,但这时已过半夜,到底气温降了下来。车开上高架桥之后,他伸手把天窗打开,夜风呼呼地灌进来,冲进领口,很舒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