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院子里的各色奇卉开得如火如荼,清香浓郁,满枝粉红嫩白的花瓣上有若干小飞虫栖闹。
我坐在院子里,拿丫鬟们绣花的银针去射那些小虫,一射一个准,听不见那些虫子的哀鸣,但见银光纷坠如雨似霰。开始觉得真乃神技,久了便觉寻常无聊。这点功夫对于楚天遥来说,是名副其实的雕虫小技。
三月中旬,我收到过林少辞的飞鸽传书,说要来乐安见我,被我拒绝了。
假如小榭说的没错,我中了天下奇毒,无药可解,随时可能死去,就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死去吧。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也是怕他重蹈小榭的命运。
楚天遥是个恶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已有一个月没见到他的人影了,倒是凤鸣来探望过几次,每次都是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化作一声叹息。
有一天,他对我说:“您这是折磨自己,也折磨主人。”
我懒得理他。
他又说:“您这个样子,主人很难过,他为了您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我冷笑:“他杀人也是为了我?”
他面不改色道:“夫人是江湖中人,应该最清楚江湖上的规矩,风亭榭的死,是因为他私闯求真阁。这个规矩一旦破了,求真阁还怎么立足江湖?”
我道:“我不管什么江湖规矩,我只知道他是个杀人犯?”
他吃惊地看着我,然后冷笑道:“这个江湖上有谁是真正干净的,谁的手没有沾过鲜血?两个月前,夫人在姑苏,一夜之间杀了鬼谷盟十三条人命,他们又向谁去讨说法?”
我顿时语塞。
他继续道:“我与风亭榭各为其主,即便我不杀他,他难道就会放过我吗?行走江湖的人,谁不是刀口舔血,不想被人杀,就得杀人。”
我无言以对,这些话,我在武侠小说里看到还少吗?可是,现在它们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眼前,发生在我身边,我终究还是无法接受。
我想着凤鸣的话,出了一会神,然后起身将地上的银针一枚枚捡起来,抬头看着后院的一座阁楼,慢慢走过去。
求真阁!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藏有什么秘密,能令进去过的人非死不可?
我一步步走上去,手里捏着一把银针,心底也不是毫不紧张的。
但是,很奇怪,我没有遇到任何障碍,不但没有武侠小说里描写的机关暗器,连个人影也没有。
我推开阁楼的门,便是一怔,以为走进了一个图书馆。
四壁数十个书柜,上面密密麻麻地排着无数本册子,书柜封条上写着江湖各派的名称,御驰山庄赫然在目。我抽出来,翻到历届庄主那一卷,找到容疏狂的名字,定睛一看。
容疏狂,女,生年父母不详,幼年由林千易收养,教习武功。
十三岁,随林千易赴东海梦槐岛,贺岛主柳梦槐八十寿诞,得其赏识,以裁云刀法和流云出岫指相授。
十七岁,崂山落雁台,与崂山七鬼一战,十招歼七人于裁云刀下,遂名动江湖。
二十岁,御驰山庄庄主选举大会,击败二十名候选者,出任御驰山庄庄主。
我呆了半晌,接着朝后翻,急欲找到林少辞的资料,册纸被我翻得疏疏直响。
蓦然,一缕细锐的声音破空而来,是一种极细小的暗器以极快的速度摩擦空气的声音。
我一惊,挥袖如流云,将三枚暗器尽数接下,转过身,就看到久未露面的飞舞。此刻,她冰霜般的脸上溢满欣喜,那是一种从心底发出的喜悦,连带着声音也温柔舒缓起来,“私闯求真阁,你死定了。”
“是吗?”我不动声色,轻舒衣袖,抖落银针。
她冷笑道:“容疏狂,你如此大胆,到底凭仗着什么?”
“你的胆子也不小啊。”我看着她,淡淡道,“你对你家主人的夫人,从来都直呼其名吗?”
她笑:“只怕从现在开始,你就什么也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