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韵芝姑娘一直跟五四班的人格格不入。
乔姑娘觉得这个班的女生丑陋、土气,男生幼稚还有点二百五。
乔姑娘总是独来独往,脸上是一贯的鄙视一切的表情。配上她高挑的个头,在教室里、走廓上、操场上骄傲地来来去去,像一只骄傲的小锦鸡,徘徊于一群秃毛小鸡之中。
常有男生跟在她身后学她的一扭一扭的猫步。乔姑娘发现了,会从眼皮子底下飞他一个白眼,说:“幼稚!”
成熟啊!成熟!乔姑娘想:为什么我的生活里就没有又成熟又英俊的人出现呢?
连五四班的那个班主任也特别的幼稚。
真是什么样的老师教什么样的学生啊。
乔韵芝姑娘就亲眼看见绿绿老师吃零食。不用手帮忙,把一根巧克力棒叼在牙齿间,一点一点地啃。
她还看见他跟郑宵下飞行棋,跟李汉汉一起玩儿水,还跟徐白、汤恩伯他们一起打篮球,居然还跟罗奇那样的傻子一起跳房子!
乔姑娘想:当老师的嘛,都要做做样子,显得师生平等,师生同乐的。可是,问题是,这个人,他好像真的喜欢这些玩意儿,笑得好不开心,有时还主动地约那些男生去玩。
可见此人幼稚到了什么程度!
乔姑娘认为五四班唯一不那么幼稚的人是沈永恒。可是这个人特别地臭屁,很少搭理女孩子,并且,总是抱着大部头的书看。于是乔姑娘也开始对他嗤之以鼻。
一个人,读太多的书,迟早一天是要变成傻子的!
“幼稚”是乔姑娘的口头谗,也是她对男性最最严厉无情的批判!
乔韵芝姑娘对五四班的课任女教师也诸多不满。
教音乐的宋老师太胖,教美术的秦老师太丑,教英语的张小然嘛,长得还说得过去,不过,穿着实在是太一般,没品味。而且,她已经四十岁啦!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年龄,乔姑娘觉得,一个女人,四十岁了,就应该放到博物馆里供人瞻仰,跟史前文物差不多啦。这是乔姑娘的真实看法。
有一天家长会,张小然老师正在讲台上发言。绿绿坐在教室后面的空座上,坐在他前面的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在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按来按去,玩一款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背影看,他十分年轻,染了苍黄的头发,可是新长出来的头发又黑又亮,黄发与黑发混杂在一起,使他的脑袋看起来像一个鸡毛掸子。
绿绿看见,讲台上的张小然一个劲儿地朝这边瞪眼睛。绿绿暗笑,其实他自己也会在每周三政治学习的时候偷偷玩手机。
那男人好像听到了点动静,转过头来,绿绿吓了一跳。那是一张年轻得让人不能置信的面孔,像是绿绿的同学,细眉毛细眼睛的,白白净净,衣服领子一边翻出来一边向里折着。
家长们都是按自己孩子的座位坐的,这么说来,这个人应该是乔韵芝的……爸爸?
散会以后,绿绿又在走廊上碰到他,那个年轻的男人对绿绿含混一笑,好像挺不好意思的。
绿绿问:“请问……你是……乔韵芝的……”
那男人吱吱唔唔,羞惭惭地说:“我是她爸爸。”
绿绿说:“哦?哦!嘿嘿嘿!”
乔爸爸说:“嘿嘿嘿!嘿嘿嘿!”
两个人傻呵呵地对望半天,一句正经话也没说,就互道“拜拜”,还很幼稚地相互招手。
绿绿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您,这么年轻就有么大的女儿了?”说完就后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乔爸爸倒不介意,叹一口气,靠在栏杆上,也不急着回家了,跟绿绿老师聊起天来:“不瞒老师说,我那时候年幼无知,十七岁就跟人家有了孩子。后来才补结婚的。小孩儿生下来我直犯晕,想不明白她是打哪里来的?她叫我爸爸的时候,我就想,她在叫谁呀?她在叫谁?哪个是她的爸爸?好多年好多年回不过神来。”
绿绿立时满怀同情,安慰道:“真不容易,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