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去后,云舫便睡了个昏天暗地。医生来的时候他才醒,被询问了一些情况,确认无碍后他便起床,与李家父子及玉清一同吃完早餐,又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十点钟才见到从卧室出来的沐阳。
年三十的前一天是要祭坟的。沐阳喝了点儿粥,一家人便坐上一辆商务车去墓园。临上车前,一辆小车驶进院子,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他在李成辅面前毕恭毕敬,一口一声“老书记”叫着。李成辅也笑容可掬地点头,“有份心意就行了,何必年年都来呢!”
那人油光满面,他摆摆手,“不不,我该去探望老人家才行。”
他说的是李成辅已过世的妻子,沐阳的奶奶。那人见了沐阳,混浊的眼睛一亮,堆起笑容,“哟,阳阳回来了。”他转眼看到旁边的云舫,脸色突变,随即又隐藏了,问道,“这位是?”
钦显对玉清使了个眼色,玉清忙笑了笑,“我说风华,先上车吧,到了墓区还得去乡下祭祖宗呢。阳阳起得晚了,今天的时间怕还不够用,天黑前得赶回来。”
“那是,那是,看我就光顾着聊天了。那你们走前面,我在后面跟着。阳阳要不要坐叔叔的车?别去跟你爷爷挤了。”
云舫因为玉清刻意隐瞒他的身份有些不悦。他倒是想与不认识的人同车,也不愿意和这家人挤在一起。他的手在沐阳背上画了个“OK”。沐阳怔了会儿,便点了点头,对李成辅说:“爷爷,我坐程叔的车。”
“我正好也有事和风华聊,那就一同坐他的车吧。钦显,你们走前面。”
大家听了李成辅的话,各自上车。云舫和沐阳坐后面,李成辅坐前排,一路上他们都谈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在墓区上完香,沐阳见程风华离得远,便拉了云舫一起磕头,也跟奶奶正式介绍了云舫。站起来,便对上钦显略带责备的目光。她低下头,拉着云舫先离开了。到乡下的每处坟前也如此,显然是告诉父母:长辈那儿都交代过了,你们反对也没用。
回程途中,程风华在城郊一个工厂前停下。云舫望着门上几个斑驳的烫金大字——荆楚药业,他神情一凛,随即听到李成辅苍老的声音,“进去转转吧。”
李成辅走在前面,程风华不紧不慢地跟着,云舫和沐阳稍稍离得远了些。将整个厂区大致转了一圈,花了半个多小时。沐阳向云舫介绍,这家药厂是爷爷任市委书记时一手发展起来的,曾经是整个市的支柱产业,但因为盲目扩大,又管理不当,几年后便是资不抵债,成了空壳。
云舫似是留心地听着,手却悄悄揽上了她的肩。沐阳冲他嫣然一笑,跳到另一边挽住他的胳膊,“我跟你说这些干吗,等明天吃过年夜饭,我们家就该有很多人来拜年,到时我带你去牧场玩。”
“哦,好。”云舫的视线投到远处两人的身上,又问沐阳,“爸妈为什么不在你程叔面前说明我跟你的关系?”
沐阳的脸色由红转白,低头望了脚尖好一会儿才道:“他是我前男友的父亲。”她抬起脸,瞥了一眼云舫,见他的脸色如常,便放心地说,“佳佳、韩悦、周亮,还有程江林,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韩悦和周亮的父母是这家国营药厂的工人,程江林的父亲是负责人,毕业后,我们先后都去了滨海……”
“你就是因为前男友才去了滨海?”云舫忍了又忍,这句话还是说出口了。
沐阳心里因他吃醋又急又欢喜,把他的胳膊抓得更紧了,“你也看到了,像我家这种环境,别说我,就连程江林也是待不下去的。所以,我们当时都说好了,反正要离开这里。我不能说跟他没有一点儿关系,但大部分原因是出于我们几个人的约定,还有就是,我想离开这儿,偶尔回家便好。”
她说完垂下眸子又道:“云舫,当初我选择了离开家,便不能再向父母要求任何支持,过得是好是坏,全凭自己。在外面一个人,吃那么多苦我也能坚持下来,就是期望能遇到个理解我、爱护我,却不管束我的人。要知道,我一生的勇气都用在离家这个决定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