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上门,浴室里氤氲着白色的雾气,浓郁的沐浴乳香味儿充斥着鼻尖,镜子上的水雾滴出几道清晰的痕迹。他站了半晌,才拾起梳洗台上的抹布,把镜子擦得明晃晃的。取下眼镜后的双眸闪着冰冷而狡诈的光。
沐阳的眼前是黑霭霭的雾,如新寡妇的头纱从她的头顶掠过。一滴冰凉的雨水滑过脸颊,她拔腿拼命往前奔跑,那块黑纱却离她越来越近。前方亮了起来,好似火车出隧道时瞬间的光芒。她加大步伐,那黑纱每每要覆盖上她的头顶时,她又跨出一步,险险地躲开。终于到了出口,她惊愕地捂住嘴——面前是医院雪白的墙壁,佳佳平躺在病床上,死气沉沉地紧闭着眼眸。她的脸跟床单是一个颜色,被灯光照得仿佛裹了层水银般的色泽。
病床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是背对着床抽烟的于叔。奇怪的是,云舫也在这里,那时她应该还没有认识他。她的大脑一片混沌。云舫突然绕过病床,狠狠地抱住她。云舫是很温柔的,她想,他不可能这么粗鲁,勒得她喘不过气。她的血液都被挤压到大脑,额头和脸上的血管似乎就要爆开了……
“沐阳,沐阳……”
她听到喊声,在黑暗中坐起身,手脚被禁锢了,抬起头,是云舫并不分明的脸。原来不是梦,她骇然地尖叫出声。
“沐阳,到底怎么了?”云舫抱紧拼命挣扎的她,手臂传来尖锐的痛感。他不明白一个睡着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沐阳还在他怀里又挠又抓,他赶紧扭开了台灯。
果不其然,手臂和胸口呈现被指甲划伤的红痕。但看到满头是汗,双眼惊恐地瞪大的沐阳,他的心头顿时划过一道灼热的痛楚。再次把她揽回怀里,那纤弱的身体却猛地一惊。
沐阳在一分钟后,才将整个房间仔仔细细地看清楚。顿时无力地靠在他怀里,终于能确认——只是一个梦,佳佳没有死,云舫也没有伤害她。
“我做噩梦了!”她像只被箭射中的鸟儿,心有余悸地依附着这个男人。
“我知道。”云舫给她拭去额头上的汗。空调对着床吹出冷气,他抱着她躺回被子里,手臂蹭到枕头上,伤痕痛得他发出轻微的哼声。沐阳抬头看他时,他迅速关了灯,赤裸着伤痕累累的上身拥紧她。
“是什么梦?”他轻声问,为了安抚她,他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
“梦到佳佳死了。”她靠在他的胸口说,“自从于叔来了以后,我就很不安,总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只是个梦而已,是你成天想得太多。”
沐阳在他怀里喘气,云舫不知道佳佳发生过的事情,所以他以为她是庸人自扰。虽然不能把梦当真,但自从于叔来了以后她就非常不安。她有个预感——不会像原来那样平静了!然而,她也只是个被蒙上眼睛,看不清未来的人。除了不安,她没有可以预防的办法。
“云舫——”
“嗯?”
她紧紧搂着他的腰,没有间隙地贴着他,“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千万不要有任何改变,好么?”
她摩擦到他胸口上的伤痕,火辣的痛楚使得云舫在黑暗中蹙紧了眉头。他半晌没有回话,直到他腰上的手快要放松了,才吻着她说:“别胡思乱想,沐阳,相比起你来,我更害怕失去你!”
沐阳舒了口气,安心地和他相互紧拥着。她决定听他的话,忘记那个梦。
在城市的同一个区域,相距不远的另一套房子里,灯火未央。路佳穿着睡衣站在三十楼的落地窗前,夜晚的街道偶尔飞驰过一辆汽车,对面大楼广告牌的彩灯交替闪烁,夜空被厚厚的云层笼罩着,像压在头顶一般。
她甩甩不堪重负的头,对着窗户,缓缓地脱下睡衣。玻璃窗映照出她黑沉沉的影子。她低头看着光洁的胸口,眼泪成串地滴到被烟头烫伤的那块疤痕,黑色的回忆似乎又清晰起来——
豪华大宅,她的睡房是沐阳的卧室的三倍。欧式大床后的墙上挂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她和妈妈的,另一张是她跟继父的。她依偎着他们笑得很优雅,像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