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醒来时已是满天星斗时分。佑生坐在地上,我躺在他怀里。我初睁眼,看见明亮夜空下他温和美好的面容,几乎以为自己在一个美梦里。我一定是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垂了眼睛,抱歉似的说:“地上太冷……”
我一下子翻身滚到地上,马上去扶他,一边说:“冷你还在地上坐着!”
他双腿麻木,根本起不来,我就帮他把两条腿先伸直。动了他的伤腿时,他哼了一声,低垂了头,浑身发抖,双手抠进地里。我心里有一个地方被刺破了一样疼痛,咬着牙,帮他按摩他的另一条腿,一句话也没有说。
也许就在此时,我决定配合他演这场戏。我不问他是如何找到我,不问他的背景,不问他的妻妾如何欢喜他的归来,不问他记不记得我说过的择偶条件……我什么都不问,如果他告诉我,那是他的选择。因为我不问,所以我也不去想。
我只要他轻松地来,笑一笑,快快乐乐地离开。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次。
我这是不是典型的第三者啊!不,是第三,四,五者,第五者!我TM别活了!在原来的地方当个第一者还被第二者给甩了,在这儿当第五者,这不是自取灭亡是什么?
但是没办法,一想起他的样子,我就想象不出怎么才能对他讲:别来了!和你那一大堆妻妾待着去吧!我不愿让那双眼睛中出现一丝悲伤,因为我知道他已经经历过多少苦难。
唉!舍身喂虎就是这种情形吧,或者,以身饲虫,哎呀!还是喂虎了吧。还是不要舍身了,他也不敢吃我,顶多拉拉抱抱,那感觉也不错。也许我是老虎呢?对,怎么没这么想!不是虫,我是老虎!他是来喂我的,最终被我吃掉!他的妻妾一点儿没捞着。
我这么想着,心情舒畅,可见这世上没有什么想不通的败局。一念之间,胜负成败,黑白颠倒。
这之后,我们越来越忙。不仅这个镇上,别的镇也有人来买我们的炉子和煤饼。淘气已成了独当一面的主管,小乞丐们都成了师傅。更多的乞丐流民加入,我得找新的地方住了。我们买了新的马车和马,路路不拉车了,它很高兴,我常骑着它在镇外的田野小路上跑跑。
每一个客户来,我每次都要反复对他们讲怎么使用炉子,防止煤气中毒。还让他们签下名字,说已经得到培训,保证按我说的去做。我不想惹任何麻烦,什么都想料敌先机。在外面把自己防得滴水不漏。结果,谁知道从心底深处失了把握,弄得自己神魂颠倒。这是不是报应啊?
佑生十天半月来一次,每次早上到,晚上走。他总是那一袭朴素的蓝衫,一条头带。来时满面风尘却兴致勃勃,走时神色疲惫,语意阑珊。
一开始,他就坐在院子中看我干活儿。小乞丐们总是不在,淘气也会被一个仆人引去别处玩耍。
夏末的一天,我趁着清早的凉意,和淘气把泥和好了。正要做煤饼,佑生到了。那个叫晋伯的把他推入院内,一个认识淘气的仆人马上和淘气亲近,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出去了。晋伯也离开了。
佑生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他的眼神满含笑意。我赶快看自己,真是一身两臂全是黑泥!
我忙道:“不许笑话我,我容易吗我!”
他轻笑起来,说:“谁在笑话你,不过是,高兴而已。”他的眼帘垂下来。
我松了一口气,“不笑话就好,可见你不以貌取人,是个好孩子。”
他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你才是,以貌取人。”
我点头道:“是啊是啊,有的人长得太漂亮了,我不得不变得浅薄不堪。此人把我的精神境界一再降低,弄得我天天自惭形秽,虐待啊!我没对不起他啊!”
他低头抖起来。
我院中有张长架子,是为了做煤饼的。我设计了一个大模子,里面隔开二十个小格子,填满了煤泥。晒干了,把模子拿起来,二十个煤饼就做好了。我把四个大模子放在长架子上面,转身把和好的泥铲进一个破桶里,提到架子前,倒进模子里。来回反复,把模子填满了,我用一块小木板把模子上的煤刮平,填满每个小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