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中马上指挥人过来帮着搬桌椅,抬佑生。我把馒头都留给了小乞丐们。大家浩浩荡荡地往轻风楼去了。
所谓轻风楼,不过是一幢两层破房。楼的一层大部分是厨房,外面只有窄窄的一条道,随便摆了一些桌椅。大家上了楼,二层都是圆桌木椅,比一层稍好点儿,这就是雅间了。里面没别人,也好,不用我琢磨谁是江湖杀手。我让他们把佑生躺着的门板抬到墙角,用椅子两头架好,自己拿了椅子坐在他身前,也算挡住他了。李郎中坐在我的右边,那个说要请我吃饭的青年坐在了我的左边,余下的三少对面坐好。
一桌人相互介绍,说实在的,谁的名字我都没记住。只好内心把我左边的人称为四少甲,余下的乙丙丁,表面上一律称兄弟。
人们说一种能力强的话,其他的能力就会弱。瞎子一般耳朵特灵,聋子眼神儿特好。
我有很好的视觉记忆,但听觉记忆就很差。年轻的时候(你现在才多大),我在考试时可以闭上眼睛,在脑海里看到那页课本,字字句句,乃至书角的页数。这大概就是所谓过目不忘的基因,实在和努力学习没关系。所谓倒背如流,不过是把脑海中的那页纸上的文字反着念一遍罢了,不是什么神秘不堪的才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下回若遇见一个号称可以倒背如流的人,你就让他睁着眼背给你听!同时还可在他面前做些个鬼脸,我保证他背不下去,你当即就把他摆平了。
现在年纪大了,看不清脑中那页纸上的字了,它们显得模模糊糊的(我脑子也得了近视了),只看得清那页角的页数,所以还可以很快查到所需材料,哄骗一下众人。
但另一方面就是,单凭耳朵听的东西大多记不住(可见我能记住我爸那些京剧对白是遭受了多少万次的迫害)。最常见的就是名字。我就怕在公众场合,人家握手一介绍自己,人家手还没拿开呢,我已经把人家的名字给忘了。这对于一个秘书助理来说是绝对的硬伤。我经常要迎接一下公司的客户,弄得我每次真像做贼一样!我面带无敌笑容,心怀叵测,总想着怎么让他把名字再说一遍,或者给我张名片什么的。可谁想把名片给个秘书助理呢?刚刚不告诉你名字了嘛。我只好把所有老的男同志(三十以上),统称为老总,小的男同志,统称为帅哥。女同志,一律叫声姐,哪怕她像个老大妈。哎!难哪!做人难,做女人难,做秘书助理难,做记不住别人名字的秘书助理更难!我很多临危不惧的品格都是这样锻炼出来的。
我看那四少,一个个虽然装得比较愤青,实际上也就是城市里小痞子的模样,人还都算淳朴。让我想起原来在大学时,父母家附近的阿姨们有时会特意请我去家里坐坐,和她们那些不爱读书的小孩子们“说说话”,启蒙一下,也做个免费家教什么的。四少此时看着我的样子就像我过去在那些阿姨家点拨的小木头脑瓜们。
李郎中点了菜,四少唯诺诺而已。上菜的时候那个马车老板来了,李郎中根本不用我开口,咔嚓嚓又砍了些价下来,接着让那老板把车直接送到悦来店去,还别忘了车辕马套等。刚说完,又转头看我,“你还要什么?让他去买去!”厉害!
我想了想,为了隐蔽佑生,要了些草席,柴刀,几条绳索,另外给自己要了一件短衫和头巾。李郎中自然付了银子,吩咐去办了。
菜上来,我一看,真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都是黑糊糊的农家菜,绿色的也给你炒黑了。就只拿了个馒头,掰了一半给佑生,自己把另一半就着几筷子看得清是什么的菜给吃了。别人倒吃得津津有味,口中大响,四少还大喊上酒,我连连推辞,说我喝了酒就不能说故事了。他们几位却开怀喝上了。
酒过三巡,说话明显不同。原来的那些毕恭毕敬的客套话,什么先生见多识广,口若悬河之类的,慢慢地变了。“先生”成了“云起”,文言辞成了“太好了”之类的大白话。
忽然,四少甲,我左边的那位,一拍桌子说:“云起,你长得好漂亮!你冲我一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