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挥手,“别提我是个女的!我正努力要忘了这茬儿呢。你最好也赶快忘了,算帮我一个忙。”
他轻轻笑了。嗯?你倒越来越爱笑了,欠骂了吧?又听他接着说:“可谓是,女中豪杰了。”
好你的,恶心我!好话还不会说吗?让我还给你!我摇摇头说:“我算什么?我干的事全是为了自保,只是狗急跳墙的把戏,充其量不过小聪明罢了。我心中充满恐惧。一旦我哪天不能保护自己了,我会吓得瘫痪的。我当不了豪杰,因为我怕痛。稍微一点儿痛苦,马上就崩溃了,内心毫无毅力和坚强。你就不同,佑生,你其实才是真正的英雄呢。”我叹了口气,“你受尽折磨却能活下来,这要多坚强!听你言语之间,不亢不卑,不急不躁,现在虽身负重伤,依然能谈笑如春风暖日,这是何等的定力啊!我才是真的佩服你。”我忙停下,说多了吧,互相吹捧?
他的头微动了一下,脸对着火光,闭着眼,大概也肿得睁不开了。我下意识地伸手要把一缕沾在他太阳穴和紫肿眼睛上的头发拨开,手在空中又生生停下来,放回到身前。我还是别招惹人家,也别纵容自己。
我感到我腿上他头枕着的地方一片湿润,他又出虚汗了么?我稍扭头看他的后面,一片黑糊糊的,深色裤子,也不分明。他一定要得到治疗。
我开口道:“等天亮了,我们就进这个镇子,找医生为你包扎一下,我们不能再这样骑马了。”
他又动了一下头,大概想摇头,“不。没有银两衣着,也太危险。”看来他是有仇家的,我怎么碰上这事,吓了一哆嗦。但此时,如果不找医生给他治疗,他命不久矣。今夜就这样死去活来的,再这么下去,我不愿多想。我只捡人少的时候进镇,如有仇家,只要我不让他惹人注目,把人的注意力都揽到我身上,不该有太大问题。就这么着吧,听天由命了。
我正考虑着,听他又轻声说:“我们就接着这样……向南,就是了,我行的。”可恶!就知道说这种逗我心尖儿的话。
我回道:“行什么行?!这回我说行才行。你说你行,都快死在马上了。可气!把我忽悠得提心吊胆,吓死了至少一百万个脑细胞,日后老年痴呆怎么办?像你这种‘行’,一之为甚,岂可再乎?”
他又要开口,我打断他,“这里是不是也有佛教?”
他愣了一下,说:“是的,怎么了?”
我笑了,“天机不可泄露。”
看来神明的照耀能穿透所有的变幻,宗教的传播竟横扫过了不同的时空。
他又开口,“不能进镇……”
我打断他,“此事已定,不必多言了!你从今往后记住,我说行就行,不行也行。我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跟你行不行的没什么关系。天一亮就进镇,你不去,我就把你绑起来放在马上驮进去!”看谁狠!
他停了片刻,一笑,一字一字地说:“并不是,怕被你绑起来……”我一身冷汗,心惊肉跳,明白棋逢对手,他竟知道怎么点我的死穴!赶快,走为上策了,逃吧!
我忙一探手,伸入他身上的羽绒服的一个口袋里,说:“我让你看看我在家乡用的钱包吧。”拿出了钱包。他又轻笑了一下,我脸又有点儿烧,你倒笑口常开了你。
我多放了几根树枝,火大了些,打开了钱包,长叹一声:我大约昨天此时把这个钱包放进口袋里的吧,一日何止千万里啊!我把钱包里的东西一样样地给他看,什么是钱票,硬币,车票,收据,各式银行卡信用卡等等。我没想到有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他一会儿问这个,一会问那个,有无限兴趣。一件件我平时视而不见的小杂品,此时都能说出一套解释。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低声谈笑,像是我小时候和邻居小孩在玩过家家。
突然,一张照片从我的身份证后面掉下来。他本来正拿着我的身份证看我像通缉犯一样的照片(所有人在身份证上的照片都像通缉犯照似的。如果不像,那么就不是身份证上的照片。可也有人说见过不像通缉犯的,像个受害者。我觉得还是像通缉犯好,至少是个活人),此时一怔。